“土八路”的神秘武器

在描寫八路軍騎兵部隊戰史的文學作品《冀魯豫的“哥薩克”》中,“勝利前夜”一節,對於“地雷戰”,作者有如下一段描述:

需要說明的是,那些以為地雷炸死不少老百姓的說法,多半是受了電影電視的誤導。其實,抗戰時的民兵地雷,原本沒有多大殺傷力,能不能炸死人都難說。

民兵使用的地雷,厲害的有兩種:一種裝填黃色炸藥,這是兵工廠生產的,每個村只發幾個。如果打了勝仗,立了功也能再獎勵幾個,總之十分難得;另一種是特大號地雷,可這玩意不僅成本高,而且容器不好找,還不容易偽裝,所以用的也不多。

最常見的是裝黑火藥的“鐵西瓜”,實際上就是個大鞭炮,主要靠混在爆炸物裏的鐵片、石子傷人,嘣得好能打中要害,嘣得不好也就是個燒傷。因此,在真正的地雷戰裏,那種“地雷一響,鬼子就飛到天上”的場面其實不多。更常見的是——“轟”的一聲,鬼子突然變成個黑不溜秋、渾身冒青煙的灶王爺,怪叫著又蹦又跳。

看完最後一段形容的鬼子形象,忍俊不禁。

這段描寫毫不誇張,當年我家一個老鄉孫光瑞,抗戰中在河北參加地雷戰的時候,就碰到過同樣的問題。

孫光瑞是和我老家一個村子的人,是在劉家窯村自戧殉國的晉夢奇司令的戰友,也是當地抗戰的領導人之一,解放後在河北司法系統工作,最後職務為河北高檢院長。老人今年依然在世,已經97歲了。他在70年代來北京開會還到過我家,當時對晉夢奇的犧牲依然很痛惜,說晉若不死,會比他的職務還高,因為晉的“文化水平高,政策水平高”。

河北的八路軍組織抗戰,也碰到同樣的問題——地雷威力不夠,炸不死日軍。

怎麽辦呢?唯一的辦法就是改進裝藥,這活計上級就交給了孫光瑞——誰叫他原來是學紡織的呢,說起來這一行多少和化學有關系。這種趕鴨子上架的活計不由你推托,八路裏面文化人少啊。可是效果如何,那實在不好說。孫光瑞是個武書生,夜黑風高,殺敵放火是他的本色,要他回到書本上搞學問那可費勁了。更要命的是,威力不夠指的是民兵使用的黑火藥地雷,當地鞭炮手藝人的功夫。就算他能想出新的配方他們學起來也難——有幾個民兵能分得清硝和苯是什麽玩藝兒?

但是,孫光瑞還真是有辦法,他的學問如何不知道,腦子是絕對的聰明。

於是,老孫就帶著幾個手下進邯鄲城了,出來的時候讓弟兄們先走,自己還玩了一把個人英雄主義的亮相——放倒哨兵,匹馬出城。偽《華北日報》稱孫光瑞為“匪徒”,說“匪徒鳴槍過市,一城皆驚”。

不過孫光瑞進城可不是為了亮相,出來以後他就把這次進城所獲分成大小口袋,交給了各村的民兵,讓他們摻到地雷的火藥裏面去。

從此,邯鄲的鬼子苦日子就來了。

出城掃蕩踩上地雷,威力依然是“鬼子突然變成個黑不溜秋、渾身冒青煙的灶王爺,怪叫著又蹦又跳”。

但是,這之後事情可就不一樣了。傷,是不重,但受傷的地方很快不是大面積潰爛,就是奇癢難熬,發黑、壞死、紅線穿心不一而足。不但軍醫束手無策,而且傷員極為痛苦,竟有日軍用刺刀給自己截肢的事情發生。

日本方面百般研究,始終弄不清八路的地雷裏放了什麽。敵偽方面紛紛傳言八路的地雷現在是“神秘武器”,偽軍稱為“一粘死”。

放的什麽?

其實一點兒也不神秘。

俺們河北有個傳統,最富的商家,不是騾馬行,不是織機場,而是大生藥鋪子,西門慶、盧俊義,就都是俺們老鄉。孫光瑞好端端地不琢磨科學,就琢磨上了這生藥鋪子。

原來,此人年少的時候好讀雜書,知道宋史裏有一段,說唐家(是不是西川唐家待考)給皇帝獻過“毒火球”,就是古代火藥武器裏面摻雜毒藥的武器。於是他靈機一動,這東西現在不也一樣能用嘛,玩起了抗日版的“霹靂堂主”。他進城,就是奔了幾個大生藥鋪,一番工作之後,自願不自願的“西門慶”們都乖乖地把鋪子打開了任八爺挑選——反正又不是紅傷藥,“太君”對什麽狼毒、巴豆的也不管制。

於是,八路的地雷裏就加了這些“佐料”。而且,這些藥一旦發現有效,也不一定需要從城裏買,發動群眾去釆,鄉下的草郎中分辨幾味藥材可不是難事。

問題是,日本軍醫上哪兒知道狼毒、巴豆、砒霜和火藥會產生怎樣的化學反應,該用什麽對症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