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12頁)

單一海一邊辨識著那些門媚,竭力不讓自己走錯。他的心裏蘊藏著巨大的不快。剛才,他從那扇朱紅大門走進時,那個守門的小姑娘,聽說他們找子老,竟說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堅持不讓進去。單一海解釋了半天,那個姑娘也不信。直到後來來了一個中年人,聽他們說清了子老的容貌,他才哈哈大笑:“是那個老瘋子麽,你早說不就得了嗎?這兒只有文瘋子,哪兒有什麽子老呀?”

單一海強抑住一股憤怒,盯住那個中年人,“子老是個學者。你怎麽能這樣說他呢?”

那中年人和小姑娘笑得更尖銳了:“還有人叫他學者,簡直……”

女真一把把已經快動怒的單一海扯住,往院內走。她怕單一海控制不住自己,把事兒弄糟了,因為她看到單一海的眼裏已噴射出了一股奇怪的光。

“知道嗎,我真想一拳把那個男人揍倒!我從來未見過這樣一個俗賤至極的家夥糟踐一個老人,他讓我惡心。”單一海走了許久才悶悶地說。

“我知道。不過我感覺出了,老人肯定是個極怪的人。他一定有著某種極為獨特的怪癖,也許是性格上,也許是生活中的……我們這次見他,也許會有某種不快。”女真低頭前行,,“傑出的人都是寂寞和遭誤解者,我直覺這位老人肯定了不起……”

他們繞過一間小屋,看到一片大殿。殿前種植著一大片如火的玫瑰。那些玫瑰一出現,單一海的內心就一陣顫栗。他走到這片玫瑰前,輕輕地感覺著那些迷人的香氣。女真已被打動,把臉放到玫瑰中去了。在一個陳舊到極致的地方,忽然出現這麽一大片不合時宜的玫瑰,簡直像一種奇跡或者有些荒誕。

良久,單一海嘆息著說:“知道我想起了誰嗎?”

“那個傳說般的牧人?”女真把臉擡起來。

“不,是子老,可以想象嗎?這麽大片有些怪異的玫瑰,怎麽可能是一個可以超出這種氣氛的人所種植的呢?”

“你說是子老栽的?”

“直覺是他。我感覺他就在這片大殿內!”

“是嗎?”女真有些迷蒙地看那片大殿,“你覺得奇怪嗎?我遇見了兩個愛好玫瑰的老人。他們竟然都愛玫瑰,可又似乎都不應該,可卻是真的……我有種被剝奪的感覺。這種愛好竟只發生在老人身上,而不是年輕人身上,我很驚異!”

單一海似乎被她的話打動,靜默了一下,要說什麽,又強咽回去。他大步走至殿前。大殿門虛掩著,裏面寂靜無聲,虛掩的門扉裏傳出淡淡的香味。

他凝神,輕輕叩門。裏面半天寂靜無聲。他又鼓足勁,使勁去敲。女真卻捅捅他,指給他看拴在門扉靠後的一張小牌。那上面寫著一行小字:推開此門穿過大殿,我在後面廟堂等候。署名:子某。

原來子老早就知道他到了,寫了銘牌等候。他心內一熱,推門而入。大殿內到處都堆滿著各種泥塑的佛像,一個擠著一個。空間的擠逼倒使這些相互壓擠著的各種怪異的佛像,更深地凝起一股神秘的恐怖。單一海第一次被這麽多塑像的眼睛掃視,內心中充滿極深的壓抑。女真有些下意識地靠緊了單一海。大殿中有一條極狹小的甬道,剛好容一人側身而過。穿越這樣的甬道也是要勇氣的啊。一瞬間,他明白了,那個中年人和小姑娘為什麽不認識子老的原因了,或者是誤解了。沒有誰會不對這樣一個把自己封閉起來的人產生誤解的。

他側身向前走,感覺右臂被女真給抓得好疼。她的緊張說明了她恐懼。女孩子的天性中都有所害怕呵!他的內心倏地湧起些許的溫暖,聽憑女真更緊地擁住她。這還是除了鄒辛外,第一次有人這樣擁著他。他在這種溫暖的心境中,緩步向前,眼睛故意只注意著甬道的前進方向,對周圍那些塑像似乎渾然不覺似的。女真緊步亦趨,忽然停住腳:“哎,你聽……”她側耳凝神,仿佛傾聽什麽似的,望定了某個方向。

單一海也聽到了那聲音。那聲音從剛進大殿時就有,可似乎並不在殿內,這會兒更清晰了。他有些吃驚地聽著它們在殿內徘徊……那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種罕見的粗野鋪排過來,在肅殺中隱藏著某種闊大的悲涼,似乎吹奏者本身正被某種東西逼著。他的內心再次被撞疼了。他奇怪這種聲音自己居然無法辨析出是什麽吹奏出來的,似乎像簫聲又不像,倒似乎應該是一些傳說般的聲音。他看看女真。“這種聲音像一種情緒,我的心亂了,我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不像是音樂,但更接近於音樂……哎,走吧!我們就順著這聲音走,也許可以知道它是什麽。”

女真奇怪地瞥他一眼:“這聲音是老人的聲音……我明白了,這一定是子老在吹。”她有些莫名的興奮,“我都被這個老人給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