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6頁)

鄒辛肅然:“所以你一直在研究這次戰鬥?這幾天你幹啥去了,哦,對了,是到韓略村去了嗎?”

“是的。我一直對這次戰鬥有著濃厚的興趣。為什麽我方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卻仍然在實際上負於敵人?你爺爺來了,他是當時的指揮者,他應該比我清楚!”

“你認為爺爺是那次戰鬥失誤的主要責任者?”

單一海注視她片刻,低低地說:“勝負已是過去的事了,誰是責任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次戰鬥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果?”

“你是為了你爺爺?”

“我是為了自己。我在想,假如以後我面臨這樣的處境,我將會如何?”

鄒辛愕然,這麽狂妄的家夥她還是頭一回見到。盡管他的狂傲顯得有些可笑和幼稚,可也已經讓鄒辛覺出一些不一樣的感受了。她發現自己居然有很久都被裹在他的意識裏。她有些欣賞地看著他,發現他也在直視著自己。她少有地羞赦了,臉上紅暈泛起,同時掩飾地拂了下頭發。

“你擺這個沙盤,只是為了說服爺爺嗎?”

“哦,不,我想這塊沙盤也是塊陣地,我想再跟他打一仗。他用40年前的方式打我,我用自己的方式攻擊。如果我輸了,證明我的學識太淺薄,我將毅然退學,永不沾軍事。”他悲壯地,“要是我贏了,我將終生熱愛這身軍裝。”

鄒辛被他的思想刺激著,渾身都有種舒暢感。她只是驚訝,這樣狂妄的家夥,竟不讓她反感。她後來想起自己也是挺狂妄的,可在真正的狂妄面前,她覺得自己的狂妄簡直不值一提。

“你會勝利的。”鄒辛莫名地說。

“為什麽?”

“直覺吧!哦,我們不提什麽戰爭、勝利了。你剛才堆的沙盤,我拒絕承認它是什麽寶貝,你忘了,你還答應我一件事呢?”

“是嗎?我甘願奉陪。”

“去看看蘇三。”

“你是說那個妓女……哦,原諒我直率,蘇三嗎?”單一海有些吃驚地看看她,“是去看愛情吧?我的天,愛情真的有這麽大的吸引力?何況是個幾百年前的舊時代的故事了。”

“愛情可不會像你的年代一樣會變。我欣賞這樣的愛情,你可無權幹涉呀!要知道,你只是我的陪同者,而不是愛情的欣賞者!”鄒辛有些淡淡的不快。

“我答應陪你到那個愛情遺址看看。”單一海躲過她的目光,“我也是頭一回去看她,我也真想去看看她。”

沉默的表達

範村就在城邊兒上,鄒辛坐在單車上,單一海一氣騎行了十余裏地,居然一言未發。他似乎很熟悉這兒,靈巧地從各種巷子裏穿越,並不經過大街。鄒辛坐在車後,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飄拂而來的汗香,有種莫名的快意。她一路上顧自看著周圍,胡說著些什麽。單一海仿佛被束緊了嘴巴一樣,閉口不言,也不答話。鄒辛說著,竟覺出種無聊。後來,她也就沉默了。不再說話。這樣的沉默讓她有種莫名的舒服。可憑直覺,她覺出了單一海內心並不平靜。堅持不說話,是因為內心的對話太多,顧不上,或者他自己在回答自己,或者在內心中他已默默回答了自己。

鄒辛第一次跟這樣一個男孩子出來,她除了奇怪,便是有種巨大的安全感。仿佛他們早就認識似的,互相不說話,已經把對方讀懂了。鄒辛看到遠處出現一個巨大的朱紅大門,正想問單一海是什麽?單一海卻單腳支地,對她說:“下車吧!”

鄒辛跳下車,有些吃驚地看遠處那門楣上的大字:蘇三監獄,竟覺出一些小小的不安。她看到周圍竟聚了許多的人,仿佛廟會似的,人一個挨一個,令人連點想像的空間也沒有。她忽然有些後悔了,蘇三竟被擠在這麽熱鬧的地方,她的愛情本來就是寂寞的呀!她的身影本應是絢麗的呀!縮在老舊的墻院裏,旁邊也該有綺艷的布匹和龐大的房屋,到處彌漫著舊舊的檀香味兒,而她該輕搖著一柄扇兒。

單一海支好自行車,回身向她走來。他似乎早就看透寧鄒辛的內心似的,沖她無奈地笑了笑。

“哎,這麽多人都來看蘇三嗎?”鄒辛小心地問他,“我真不習慣與他們一起來看蘇三,感覺是把自己的感受給分成了若幹塊,或者一塊面包,被這麽多的人都嚼了一次,我的心情全壞了。”

“今兒是廟會,恰好人多些。”一直緘口不言的單一海,眯著眼看看那個龐大的院子,“其實蘇三只是個人想象的影子,人家找的是自己的影子,怎麽可能分享你的感情呢?走吧!也許你會發現,在這麽多的人中,看自個兒的蘇三,也挺有意思的。”

鄒辛奇怪地看他一眼,低首不語,感覺上已經被單一海說服了。她輕輕地隨單一海在人流中行走,他們總是被不時穿過的人沖斷。後來,鄒辛索性一把扯住單一海的手,緊抓著他。單一海似乎沒料到這一點,他的手一下子僵直了,失去了生氣似地,又木又硬,聽任她不時扯動。看著他的這個樣子,鄒辛竟有些輕微的感動。這個狂妄的小男子漢,估計從未牽過人的手。即使牽了,也許只是家人的,而異性、陌生的異性,他也許是第一次。鄒辛被他的羞赧鼓舞著,竟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他,她用手拽著他的胳膊,半個身子挨著他。單一海呼吸不暢地回避著她的目光,感覺半個身子都僵硬了。人流使他們一會兒挨緊了,一會兒又分開。短短的半條街,竟走了有半個小時。到了門前,他們往那門裏一看,不由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