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五十八、遙遠的敬意

劉可可聽到成天發高燒昏迷不醒的消息後,當即撂下了手頭的活,跑到了騎兵連。成天躺在床上,他的眼睛一直深閉著,好象在被某件事所深深地困擾,眉頭一直緊緊地皺著,他一直打著點滴,高燒使他失去了最初的判斷力,他一會兒清醒一會兒又陷入深深的昏迷中。軍醫判斷是由於過度的精神驚嚇之後,產生的生理失調造成的。他從野訓地運回來後,竟然一連三天都在昏迷中,王青衣有些急了,他對醫生講,如果高燒持續到明天,就把他後送到縣醫院做進一步的治療,但醫生卻對他的病情不以為然,他說在連隊再休養幾天,肯定可以醒來,由精神上的驚嚇引起的生理失調,他還是頭一回聽到。但他想想有道理,也就沒有再堅持,只是他迅速把連裏的情況,用明碼電報給軍分區進行了匯報,隨著軍分區批復發來的是一條指令:軍分區通知他們,由全國較為知名的九名野生動物研究方面的專家組成的考察隊,將於三日後來到山南草原,對山南的野生動物資源做一次系統的考察,當然重點是考察野馬的情況,並要求騎兵連派一個班專程護送,以保證他們的安全。最後軍分區指示,視成天的病情將他後送。也就是說軍分區把是否送成天住院的決定權交給了王青衣。

王青衣與醫生一直商量到了晚上,最後決定,還是先觀察幾天再說。直到第二天早晨,醫生報告說,成天的高燒開始消退,但他的病情仍有些不穩,仍需做進一步的觀察。王青衣才放心地睡下了。他太累了,從山上回到連裏後,他就被成天的病情給弄得心神不寧,正夜失眠,沒有一點睡意。直到現在,他才感到自己真累。他打著哈欠,對醫生說:“我去睡一會兒,一有情況,就把我喊醒……”。王青衣剛走,劉可可就有些焦急地走了進來。剛才,古典去送蘭騎兵,劉可可看到蘭騎兵額上的傷,不由驚問古典發生了什麽事,古典才把情況告訴了劉可可。劉可可一路上神情有些恍惚,她從前天就聽說了騎兵連從野外撤了回來,她當時竟有種強烈地沖動,去見見成天,她覺得成天走後,她的心裏竟然有些空落落的,好象成天的離去,一下子把她心中的某一部分給抽空了。她開始覺得挺好笑,還以為自己只是下意識地對別人有種好感哪,她有時候,為了證實自己是否真的對成天感興趣,曾試著去想象成天的樣子,但很奇怪,平時成天那種壞壞的樣子,總是好象隨時都可以撞進她的眼睛裏去似的,但仔細一想,卻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了他的模樣,好象她一想他,他就成了模糊的一團。她想,這怎麽會是對一個人感興趣哪?但她卻總是在經意間又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樣子,這使她很奇怪,好象成天只有在不經意中才可以看清似的。她急急地走進了成天的屋子裏,看到醫生還在那兒為他測體溫。成天蓋著厚厚的被子,身子縮小成一團,如同一個嬰兒似的,躺在床上。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著,嘴唇偶爾輕輕地動動,高燒使他的臉上蒙著一層奇怪的紅潤。她怔怔地看著成天,一時竟然有些發呆。她喃喃地問醫生:“他的病怎麽樣了?”

醫生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說:“不會有事的,他早晨曾經醒來過幾分鐘,他的精神受到的撞擊太大了,我想,他呆會兒還會醒來,也許到明天就可以清醒。他睡得時間太長了,容易讓我們害怕的。”

劉可可對那個醫生的幽默沒有任何反應,她呆然地點著頭,一直就那樣認真地看著成天,仿佛要把成天看透似的。醫生是個能看懂別人心情的人,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悄然地走出去了。房間裏只有劉可可一個人了。她意識到這一點時,竟然有些驚慌。她不安地看看忽然空曠下來的房間,屋子裏靜得可怕,她都可以聽到成天輕微的呼吸與輕輕的磨牙聲。她還是頭一回看到成天睡著的樣子,成天的睡相如同嬰兒,男人都是嬰兒呀,他們睡著的時候,好象把正個世界都丟下了,全身一下子敞開,正個呼吸也都那樣自由。如同在品嘗著什麽似的,牙齒緊緊地咬著。劉可可好象被成天睡著的樣子給吸引,她悄悄地坐到了成天的身邊。她是如此近地看一個男人睡著的樣子,那種樣子讓她有種特別的感受。成天的眼睛睡著時,竟然是雙眼皮,而他平時,卻是單眼皮的呀,她發現,成天在睡著時,把自己的容貌也改變了。這時成天輕輕地籲出一口長氣,好象剛才一直在夢中思考著什麽似的,把那一種想法一下子就給籲出去了。他的頭輕輕地晃了一下,一縷頭發斜掛在他的額頭上,劉可可覺得很好玩,她在一邊欣賞著,忍不住伸出手去把成天頭上的那縷頭發給輕輕地拔到了一邊,她的手輕輕地觸到成天的額,成天的額頭上布滿深深的皺紋。好象他在夢中還在想著什麽似的。劉可可的手忍不住輕放在他的額頭上,成天的額頭很燙,劉可可的手觸在上面,感到一種奇怪的溫度。她迅速把自己的手放下來,心一陣狂跳,同時覺得有種偷偷的非法的快樂。不由抿嘴樂了。這時成天似乎在夢中被一種什麽東西追趕似的,他的手下意識地抽搐著,微彎的手指不住地輕輕地動著,好象要抓緊什麽。他的額頭上開始泌出細密的汗珠,劉可可有些慌了,她趕緊拿過來一塊濕毛巾,敷在成天頭上,小心地揩幹,她在做這些事時,竟然有種小小的快樂。這時成天忽然張開嘴,嘆息著把自己的身子側過了,他的手似乎無意似地輕輕地搭在了劉可可的手上。劉可可拿著毛巾的手給壓在了下面,她吃驚地看著成天。手如同一只受傷的小蝶在成天的那只粗手下,如同心跳似地抖動著,劉可可竟然發現自己很緊張,她可是談過戀愛的呀,怎麽遇到成天竟然害羞得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暗自罵著自己,把手試圖輕輕地抽出來,但成天好象嗅到什麽似的,把她的手壓得更緊了,劉可可覺得自己的手給壓得很疼,成天象是在夢中被什麽追著似的,把她的手捏得生疼,她都可以感受到他手中粗硬的繭子。她強忍著手疼,有些無奈地坐到了他的身邊。她看到他的全身好象都陷入到了一個很深的夢境中,身子輕輕地抖動著,他的臉部還不時的抽搐著。她看著他的臉,猶如看到他在夢中的樣子,慢慢地,她的全身好象也陷入到了對於成天夢境的猜測中,她覺得自己漸漸地溶入到了那種夢中,只是那個夢的主人是誰,是誰在夢中一直追著他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