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7頁)

海貓收起斧子,給自己找了一台階下:“你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聽不懂!爺爺沒工夫搭理你!”

林家耀見海貓回了屋,想了想,拿起外套跟了進去。他看著歪歪扭扭的棺材,感到奇怪:“你在做棺材?給誰做?那天你跟我講的那些是真話嗎?”

海貓低頭推刨子,那刨花彎曲著擠出來,就像林家耀的一個個問號,海貓不理睬,也不想回答,但又架不住連聲的追問,最後還是告訴這是為他冤死的爹娘準備的。林家耀看到了海貓的真誠,松一口氣:“如此說來,你不是騙子!”

海貓“騰”地站了起來,再次抄起斧子:“原來你把爺爺我當成了騙子啦?你別以為我怕你,剛才是在外邊,我跟你動手師出無名;現在你進了我的家,我隨時都可以把你趕出去,我砍死你白砍!”

林家耀笑道:“我根本不會跟你動手,因為我答應了別人。”

“別人?你說的別人是誰?”海貓疑惑地問道。

林家耀故作神秘地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秘密,我沒有權力告訴你。”

“你不告訴拉倒,我也沒空聽你的秘密。木料不夠了,我還得上山去砍去,你走吧!”說著,他便收拾東西往門口走。

林家耀跟上去說:“上山砍木料不是一個人能幹的活兒,要不要我幫你?”海貓雖然在林家耀的眼神中看到了善意與關懷,他還是猶豫該不該答應。

秧歌瘋子永遠穿著那件快要被拔光毛的羊皮襖,在虎頭灣的廣場上,模仿扭秧歌的樂大夫,揮舞起手中的一截馬尾松枝,閃騰挪移,又唱起了秧歌調:

天靈靈,地靈靈,海神娘娘快顯靈!保安隊來到虎頭灣,這裏從此不安寧!

正在補漁網的海螺嫂一聽嚇了一跳,她順著秧歌瘋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保安隊邁著肅殺的腳步,簇擁著行駛緩慢的汽車,像一群漫天飛舞的蝗蟲,遮天蔽日而來。頓時,虎頭灣的大街小巷塵土飛揚,一片嘈雜。聲音傳進吳母的屋內,吳老太太抓起鐵拐杖,說:“龜兒子又來了?別等賊老二當著全虎頭灣人的面點我老太太的名。走,我倒要看看,他這回想幹啥!”

一直站在吳母身邊的吳乾坤說:“娘,您不用出去了。剛才我已經見著人了,他說天涼,就不勞駕您老人家了。”

吳母一蹾鐵拐杖:“黃鼠狼給雞拜年,這回他沒憋好屁。兒子,你可得見機行事,當心中了他的奸計!”吳乾坤心裏自然明白。

與吳乾坤深有同感的還有趙洪勝,他對聞風報信的趙三伯說:“這才把瘟神送走幾天啊,沒料想他又回來了。可是,來了我們又能怎麽樣?自古民不與官鬥,我們只能忍氣吞聲。只要不讓他們抓住把柄,還能將我們趙姓一族全滅了不成?”

趙洪勝和吳乾坤各懷打算,先後來到早已聚滿人群的虎頭灣廣場。這時,吳江海正站在高台之上,大放厥詞:“去年秋後,共匪在昆崳山暴動了,他們想翻天啊。韓主席司令長官很生氣,蔣委員長也很生氣,我也很生氣。我為什麽生氣啊?是因為共匪到了虎頭灣。”

坐在吳乾坤身後的春草兒,一見到吳江海就眉飛色舞。她偷偷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吳乾坤,悄悄挪動了一下身子,好讓吳江海看到自己。這一細微的動作,沒逃過趙洪勝的眼睛,但他全然不去理會這些。此時此刻,趙洪勝心裏正琢磨吳江海為什麽提到了“共匪”,他要鬧什麽幺蛾子。

吳江海繼續講道:“我吳江海可是虎頭灣人,這是我的家啊!共匪都鬧到我家裏來了,這麽大的事兒,你們怎麽不告訴我啊?不過我這個人吧,碰到什麽事兒都願意往好處想。我這幾天就琢磨,之所以沒有人告訴我,可能是你們都無知,不認識共匪。我現在給你們講一講,共匪,首先是匪,比海盜還要兇惡,比鯊魚還會吃人!他們還要共房子、共地、共產、共妻!總之,要是讓這共匪在這虎頭灣禍害下去,我們人人都不得好!所以,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把共匪全抓出來,還虎頭灣太平!當然了,這共匪都很狡猾,也不是那麽好抓的。你們回去都給我好好想想身邊誰是共匪,趕緊供出來。若有包庇,被我抓到了,株連九族!”

吳江海一翹尾巴,吳乾坤就知道他拉什麽屎,他已經猜到他此行的目的,不由得後脊背直冒涼氣,臉色鐵青。趙洪勝雖然不甚了解吳江海,但他了解吳乾坤。他見他鐵青著臉,便預感到了此後不盡的麻煩。

只有春草兒一無所慮,什麽共匪不共匪的,她才不管呢!在春草兒的眼裏和心裏全是吳江海,她感到自己的小叔子挎著手槍,戴著大蓋帽,威風凜凜,能說會道,真長吳家的臉。

站在台下的趙香月、趙大櫓、大櫓娘,還有海螺嫂和老犟眼子等漁家百姓,也看不透吳江海的陰謀,他們只關心自家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