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戰(第7/14頁)
我默不作聲。我們倆都許久沒動水煙了,於是我拿起煙管,深吸一口。
“然後你現在又講給我聽。”她說。
我把煙呼出來。
“你為什麽要講給我聽?”她說。
“你問我我怎麽能殺自己人。”我說。
“所以呢?”
我放下煙管,她接了過去。我沒有一個真正的答案,而且當我給她講完這個故事,我感覺實際上什麽也沒說。我想她也明白,只是這個故事還不夠,有種東西缺失了,但我們都不知如何找到它。
“你覺得他是誰?”她說。
“什麽意思?”
“陸戰隊員打死的那個人。”她說。
我聳聳肩。“某個孩子,”我說,“愚蠢地送死。那正是我們想要預防的。”
她以一種緩慢、性感的方式呼出煙霧,臉上卻掛著憂慮。還有幾分不悅。“‘預防’,什麽意思?”
“我是心理戰特種兵,”我說,“我的任務是勸說伊拉克人不要送死。事實上我會講他們的語言,所以擴音器裏是我的聲音,而不是翻譯的。”
“好吧,”她說,“你從小就講阿拉伯語。”
我搖搖頭。“埃及阿拉伯語,”我說,“許多肥皂劇和電影都用這種語言,所以不少埃及以外的人也能聽懂,但終究是有區別的。”
她點點頭:“我明白。”
“但軍隊不明白,”我說,“我的部隊以為他們中了頭彩。他們甚至沒送我去語言學校。我試圖說服他們,但科爾特斯中士正好從蒙特雷學完歸來,操著一口標準現代阿拉伯語,我這才意識到美國軍隊的智力缺陷是個普遍問題。”
“所以,你自學的伊拉克語?”
“是的,我向我父親的一個同事借的書。”我說,“到了伊拉克我就外出向當地人喊話,跟他們講道理。你面對的是一大群未經軍事訓練但看過太多美國動作大片的孩子,個個都想當蘭博,誓與美軍為敵。簡直是瘋了。一個未經訓練的孩子對陣位置隱蔽、火力範圍明確的一個海軍陸戰隊班。”
“但那種事必然會發生,”她說,“當你派一支軍隊穿過一座城市的時候。”
“我們盡力減少傷害。將軍們與阿訇和酋長開了一連串的會,告訴他們:‘別再派你們那些孩子來打我們,我們只會殺了他們。’但什麽也沒有改變。”
“在他們眼裏問題不在孩子。”她說。
“當時的情況瘋狂極了。我們把那座城市搞得天翻地覆。”
“我曾讀到有幾百,或是幾千平民被殺。”
“雙方各有宣傳。但我要做的是避免人們被殺。並非每個人都是孩子。”
“但很多是孩子。”
“有些是,”我說,“那個我看著死去的,他的身材很瘦小。難以分辨。但我總在想,他是我本該挽救的人。”
“挽救?”她說,“通過說服他放棄抵抗侵略家園的士兵麽?”
我笑了。“沒錯,”我說,“就是那種瞎話。陸戰隊員會靜靜等待,希望某個蠢貨展開自殺式襲擊。沒人想當班裏唯一沒殺過人的菜鳥,而且沒人加入海軍陸戰隊是為了避免開槍。”
她點點頭。
“那不是我參軍的原因。”我說。
“那你為什麽參軍?”
我笑了。“‘成就你能成就的一切’?”我說,“我不知道。這個口號伴著我長大。然後是‘眾志成城’,這我一直理解不了;之後是‘軍隊強大’,這簡直跟‘火是熱的’或‘士力架美味’或‘皰疹糟糕’不相上下。一個更好的口號會是:‘不參軍你就上不起大學’。”
她打量著我,似乎在思考對我的故事作何反應。我靜坐著抽煙,一言不發。最終她往椅背上一靠,用她在課堂上準備擊垮對手時的冷酷眼神盯著我。
“所以這就是你的故事,”她說,“你想告訴我的故事。然後呢?”
我聳了聳肩。
“你把這個故事也講給別的女孩聽嗎?”
“我對你很誠實,”我說,“我對別的女孩沒這麽誠實。那會影響我的機會。”
她搖了搖頭。“你說是為了上大學才參軍的?我不相信。”然後她模仿我的聲音說,“沒有人加入海軍陸戰隊是為了避免開槍。”
“你完全不懂人們為什麽參軍,”我說,語氣比我預想的更嚴厲,“你他媽沒有一點概念。”
她微笑著前傾上身,看樣子很享受我的憤怒。這才像她,曾經的紮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說,“我知道你是哪種人。”
“我是哪種人?”她說,“你是說穆斯林?”
“你為什麽總往穆斯林上扯?”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們。”
“那不是真的。”
她搖了搖頭。“我們說話是有根據的。”她說。
我嘆了口氣。“我一直被當成穆斯林,受人憎惡。上次我父親打我,起因就是學校裏一個小子叫我‘沙漠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