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一、“殺八方”(4)

一、“殺八方”(4)

黃老爺子沒話說了,當初就是因為這個事兒把丫頭綁了回來,卻並沒有向日本人報告,這下被張濤拿捏住了短處。想起張濤在遼西幾個縣的勢力,只好咬了咬牙,“那就麻煩張參議了。”

從黃老爺子家出來的時候,太陽也往西沉了。張濤急急帶著被捆得嚴嚴實實的槐花走,老爺子心裏發堵,又怕張濤在日本人那邊告他的刁狀,也不好用強。

馬車一溜煙地出了城,張濤看了一眼身邊手腳被捆著同時嘴被堵著的槐花,那兩只漂亮的大眼睛還在惡狠狠地罵人。張濤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探出頭對前面趕車的四叔說道:“去劉家鋪子,叫‘大疤瘌’認人!”

顛簸的馬車中,張濤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余光裏槐花沒有任何的動作,好像是在閉目養神,他的一顆心也跟著放下來,不長的時間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魘,夢魘。

灰色的天空,寬廣的馬路上,混亂的歡迎人群揮舞著“日滿親善,東亞共榮”的小旗,沒有任何聲音。張濤混在了人群中,想要努力地擠向背對著自己的青年,可是卻絲毫動不了地方。猛然間人群突然熱烈起來,在土黃色日本軍車護衛下,一輛敞篷汽車緩緩行駛著,汽車上肥胖的日本親王向人群招手示意。人們好像都歡呼著,可張濤依然聽不見聲音。突然,張濤一直盯著的青年猛地向汽車竄了過去,手伸向了懷中。同時大路旁邊的大樓中傳來一聲槍響,在寂靜中是那麽刺耳。本來應該精確擊中日本親王的子彈,陰差陽錯地打中了青年。青年無力地倒了下去,剛剛掏出來的利刃也在慌亂而嘈雜的人群中失去了蹤影。張濤湊過去細看,躺在地下的青年,赫然就是穿著學生裝的自己!

之後的夢境紛亂起來。一會兒是燃燒的村莊、死去的父母;一會兒又是日本人到醫院對自己的慰問。整個夢魘之中,張濤一動也不能動,大聲叫嚷,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意識是在夢裏,張濤汗淋淋地掙紮著,“啊——”的一聲就驚醒了,此時他身上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心尖子一剜一剜地痛,而槐花正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鄙夷和可憐。

2

天色眼見已經黑了,藍絲絨一樣的天空上點綴著忽明忽暗的星光。馬車在夜色之中搖搖晃晃,順著大道駛向了不遠處的一個鎮子。

劉家鋪子是一個大鎮,地處兩大煤礦南票和北票之間,是遼西地區煤礦交易的集散地。南來北往的客商、為了養家糊口到礦上賣力氣的漢子、揮金如土的礦主把這個小鎮擠得滿滿當當的。

有人,自然就有買賣。鎮上酒館青樓林立,賭場、煙館、戲院一應俱全。

東北人本來就有吃完了晚飯溜達消化食的習慣,雖然張濤的大馬車進鎮子的時候已是晚上8點多,鎮子唯一的一條大街上還是燈火通明。溜達的鎮民和吆喝的商販摩肩接踵。

“唉,快買票了,二人轉名角唱破天的《大西廂》快開演了,加場《馬寡婦上墳》兩毛錢一張,晚了就沒地方了!”

“烤苞米,烤苞米,不嫩不要錢的新苞米!”

“大西瓜呀,甜掉牙的起沙大西瓜賤賣了!”

“神算知三屆,鐵嘴斷乾坤!”

“豆沙冰果,綠豆沙冰果!”

“香煙,東洋香煙!”

張濤聽著耳畔的叫賣聲,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大好河山,億萬同胞……”張濤喃喃自語。

“大爺,您行行好吧,給點吃的吧!”一只拿著破飯碗的小黑手猛然伸進了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