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溫情又淒慘(第4/5頁)

以後,裙還是天天被迫淌過河去。每一次,殺手總是再三地教唆一通,說排長是世上最壞最壞的大壞蛋,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等等的。每一次,裙總是想今天一定要聽哥的,把排長騙下山來,騙到河邊邊上。但每一次,排長只要一見裙總是那麽的好,那麽的像一個她想像中的大哥哥一樣疼愛她,喜歡她。於是裙又猶豫了。裙在排長面前同樣無法做一個鋼鐵一般的戰士,這也是沒辦法的。

就這樣,裙一天天地狙擊,殺手在茅草叢中已倦於守望。

就這樣,你們可以說,痛的戰事在裙的心尖尖上停留了。

東風吹,戰鼓擂,排長和殺手,誰勝誰?

告訴你們,故事正在往痛的、淒楚的方向發展,你們等待的排長開玩笑的事情就在這天下午來臨。那天下午出現在故事中時,請你們注意盤旋在北山頂上的那只烏鴉,它出現在空洞的天上,像一挽黑紗,時而展翅高飛,時而展翅滑翔,叫聲淒厲沙啞。你們應該明白,在所有的故事中,烏鴉終將給你們帶來不幸的消息。這個故事也是這樣的。

玩笑是這樣形開頭的:

“裙,你天天上山來,可不能將這裏的情況回去報告給你們部隊啊。”

這是個你們不熟悉的士兵在說,你們要相信這位戰士是隨便說說的,也許是想逗裙支同他說說話呢。當時裙正坐在木頭檻上,在看排長替她折疊一只紅帆船,士兵則是蹲在門外,跟小狼狗在嬉鬧。

裙覷一眼士兵,說:“我不會的,我又不認識他們,怎麽會呢?”

士兵挨到裙身邊說:“就是認識也不能說啊,你說了就成了小特務了。”

裙噘起小嘴:“我不是小特務,你討厭。”

見裙生了氣,士兵興致更高,故作認真地說:“你要成了小特務,我們排長可不會跟你客氣的,他會把你抓起來,永遠不讓你回家。”

“你胡說!”

“不信你問排長,是不是這樣?”

裙問排長:“是不是這樣的?”

排長問裙:“說什麽呢?”

士兵朝排長眨眨眼,說:“裙要是小特務,你是要把她抓起來的吧,是不是?”

排長看看士兵又看看裙,看出他是在逗她,就跟著士兵逗裙,說:“那當然的,你要是小特務,我當然要把你抓起來,還要叫小狼狗天天管著你。”

小狼狗聽見排長說到它,竄過來,伏在排長腳邊。排長抹一把小狼狗的頭,又說:“小狼狗在這山上比誰都跑得快,所以,你要逃跑的話,小狼狗就會追上你,然後把你美麗的小臉蛋咬個稀巴爛。”

你要相信裙畢竟是當了小特務的,你和她開這種玩笑,無論如何她是會當真的。裙從而浸透了莫名的悲傷和害怕。這天夜裏,裙做起了可怕的噩夢,她夢見自己被關在一間漆黑的屋子裏,屋子像火柴盒一般大,卻牢固無比,怎麽也撞不開門,屋子外面,她的羊兒在“咩咩”的叫個不停,聲音像她自己的哭聲。後來她奇怪自己怎麽變得跟螞蟻一樣小,於是從門縫裏鉆了出來,卻看見小狼狗正向她撲來。她拔腿逃跑,雙腳卻跟被捆住了似的,只能邁出細細的小碎步。小狼狗越追越近,眼看著就要撲到她身……她尖叫一聲,這時,她聽見了殺手的聲音:

“裙,你做夢了?”

“不,我沒做夢,我們給抓起來了。”

“不,你做夢了,我們在家裏。”

“我看見小狼狗咬我,他們把我抓起來了。”

周圍一片沉寂,只有幾只狗在寂靜的黑夜中聲嘶力竭地吠叫。裙哆嗦著,黑暗中,她感到小狼狗就在她身邊。

“是的,他們會把你抓起來的,他們都是大壞蛋,所以你必須要聽哥的,趕緊把排長叫下出來。你要知道,這世上只有哥哥才是好人,他們都是哥哥的敵人。哥哥的敵人也是你的敵人啊,裙,你不能對他們好,你要像哥哥一樣勇敢起來。”

你們知道,這個漆黑之夜在裙的心中是不真實的,但是裙容易信以為真,因為白天的陰影已經籠罩。在那個漆黑的夜裏,殺手轉眼間就變成了裙心靈中真正的哥哥和戰友,就這樣,一切都被裙重新想了,認了,做了。你們可以說,那朵美麗的小香花就是在這天下午和夜間變得枯幹的。是的,美麗的小香花被一個夜間的噩夢罩住了,枯幹了,死了。說真的,這天夜裏裙沒有夢見排長後來跟士兵的對話,對排長說來真是個大的悲哀。

告訴你們不要緊,那天下午,裙剛走不久,士兵便問排長:

“裙真要是個小特務,你會抓她嗎?”

“抓了她又能怎樣?”排長說,“她還是個孩子,頂多不準她過河來就是了。”

但是無論如何,裙沒有親耳聽到排長這麽說,也沒有夢見。這就注定了排長的死。你們要相信,排長就是在第二天傍晚被殺手用長長的狙擊步槍射殺的。裙要圈套排長,看來簡直是毫不費力啊。你們可以猜想一下,裙是怎麽把排長騙下山去的,你們可能猜對,也可能猜不準。但問題不在這裏,問題是裙無論如何是可以把排長騙下山的,騙到子彈的射程之內。因為你們知道,早就知道,排長把裙從來都看作是一個可愛的小牧羊女。這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們說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