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 第4節(第3/4頁)

但也不是一丁兒都不怕,他怕上官江哪回不給自個報銷上報社燒香的費用。

阿今年年得為密切跟報社關系開銷一筆經費,這筆錢是擺不上桌面的,自然不能從財務上支出。財務是做不了這樣的賬的——給媒體請客送禮,豈不是受人以柄,往臉上抹屎?所以,這筆費用宣傳科只能自家承擔,具體說是從放電影掙來的小金庫裏去支出。可電影費的小金庫實際上是由上官江把管,阿今回回去報銷,他總不爽快,還常常告誡下回不行了。

阿今怕下回當真不行了。不行就要他自個兒掏,哪掏得起?不掏,也就是無法做好密切報社的工作,這又是要直接影響他工作成績的。所以,這個腰包必須掏,而且必須要讓上官江來掏,否則於己於公都不利。事情要辦,費用在人家手上,阿今哪有不怯弱的余地?就這樣,阿今到底還是怕著上官江的。

其實,上官江也懂得這筆錢沒道理讓阿今自個掏,所以盡管回回講不報,結果總還是回回給報。他只是指望阿今以後少報點,或者講少上哪裏去請客送禮什麽的。他認為靠請客送禮上去的稿子,不可能當真推動部隊什麽建設。

他這想法並沒錯是否是?

就是。

再講上官江自打因為寫檢舉信造出名氣後,生活、社會齊齊給他增加了壓力,人們另眼看他,事事特別待他,時時特別要求他。同樣一件事,人家可以為自個利益堂而皇之地去做或不做,他則不行;同樣一份利益,人家可以不擇手段去爭取,去得到,而且無可非議,他則不行,他要得到了或者去爭取了,那很可能就要遭人指責非議。他似乎已經不是一個平凡的人,不能平凡的生活。或者講他是一個寫過檢舉信的人,應該過敢寫檢舉信人過的那種生活。那種生活到頂是什麽樣子,誰都講不出個所以然,但大夥都隱隱約約覺得,那應該和自個的生活是不一樣的。這就是上官江獨特的現實,與眾不同的現實。無疑,是名氣剝奪了他做平凡人的權利;是名氣使他的生活變得特殊化,甚至艱難。生活枷鎖人的方式是多樣化的是否是?

就是。

因此,上官江同樣也怕著科裏人,他怕他們把自個當特別人看待;怕他們剝奪走他做常人的權利。而他們確實視他為了特別人,確實剝削了他做正常人的權利,只是各自剝奪的角度、方式不一樣而已。

鑒此,他沒法不怕他們。

他怕科長是因為科長時常把他當典型又推又捧。上官江到了宣傳科,科長跟獲得了一枚值得擡舉自個和自個科的果實似的,經常讓他出人頭地,四處演講,作報告,到處吹捧,張揚。上級要什麽典型,組織什麽報告團、演講團,科長總是一古腦兒攤給上官江。科長以自個有這樣一袋子金果子為榮幸,為驕傲。他很知道,人們在了解、記牢上官江的同時,也會了解、記得上官江的工作單位、頂頭上司,即他這個科長。這種既擡舉別人又擡舉自個的好行當,他是下心思要做而且要盡量大做的。再講他宣傳科長本身又有職責推樹好典型,配合全部隊做好思想教育工作。某種意義上講,典型能勿能推出去,推得好勿好,這本身是一個衡量宣傳工作成績大小的標志。主客觀溶化在一起,推樹上官江名正言順,於是推的動力則更大,程度則更深。而上官江正是害怕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個當作典型看待,現在科長正是首當其沖的一分子。

就是這樣的。

他怕李兵是因為李兵對他有種“能者多勞”的思想或者是情緒。

前頭講過,上官江和李兵的工作有很大聯系,講來應該都是為豐富、活躍部隊業余生活而展開的文體工作。上官江到機關後,經常立功受獎,接受各種榮譽稱號,於是李兵始終有個想法,覺得你上官江是先進的先進,多幹點工作是應該又應該的。再想,和他一起幹什麽自個就是幹得很多,工作出了成績,到時評功勞時上面總是想到他,輪不上自個;如果工作做不好,出了事,自個反正也有推卸的余地。這些念頭使他對工作失掉了主人翁的精神,表現出來就是該幹的事能逃脫的就逃脫,不能逃脫的主要以應付了事。

對此,上官江倒不是怕吃力多幹事,他是怕自個一個腦袋思想兩個腦袋的事,總有想不到邊的地方,擔心他們文體工作很可能因此而活力不強,成績不大,影響不好。李兵想的沒錯,文體工作搞好是上官江的功勞,搞壞了同樣是他的不是。這一點,上官江不是沒有認識到,正是認識到了這一點,他才格外害怕李兵占著茅坑不拉屎什麽的。

他怕阿今是因為阿今經常抓他做報道文章。

搞報道的恐怕共同有一種癖好,就是好抓名人做文章,起碼阿今這個報道幹事就是歡喜抓上官江的稿子。上官江因為寫檢舉信,報紙刊物曾經一度連篇累牘地宣傳過,所以編輯熟悉他;他成了一個有名氣的人,宣傳他的稿子采用率往往奇高。阿今知道,抓他的報道,不光是容易被采用,而且自個的名字也容易隨名人而給人記牢。這是一種圖借名人光亮照明自個的思想是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