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應許之地(第5/11頁)

波克老是想不通,對於這種情勢覺得奇怪。畢竟他是一名革命家,完全是為了目標才會殺人。自己竟會允許自己為了碧翠被關,還有失去兩個女兒而感到憤怒,真是荒謬。但是她們有著碧翠的眼睛和鼻子,而月還會對著他笑.雖然他知道,將來她們的養父母不會教她們恨自己的親生父母,因為她們根本不;會知道他和碧翠是何許人.波克早已將自己奉獻給一個更大更崇高的目標,血肉之軀早巳不顧。—他和他的同志經過長期的考慮,曾下定決心要為一般老百姓建立一個更好更公正的世界,而和碧翠也經過長期理智的考慮,決心要把自己的子女以自己的方式帶大.成為下一代的披克家人,享受父母英雄般工作的成果。想到此一夢想可能沒有實現的一天,波克感到格外憤怒。

更糟的是,他感到相當地迷惑。他對這一切一直覺得不可思議。不可能。不可愚議。他的同胞,東德的百姓都是吃者共產黨奶水長大,每個人皆該俾個革命家,居然會拋棄他們幾乎完美的社會主義國家,反而選擇投入帝國主義者操作的剝削機構內。他們已被名牌的音響和賓士汽車所誘引,以及——還有什麽?波克根本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雖然他的智商天生就很高,但最近發生的變化卻無法和其思考理解模式相結合。他的同胞在試過”科學化的社會主義”後,竟然會覺得它過去行不通,往後也不可能行得通——這一切完全超乎他的想像範圍。他的一生已經陷人馬克思主義太深了,根本無法否定它的價值。沒有了馬克斯主義信仰,他不過是個罪犯,一名普通的殺人犯。只有他的革命信仰,才能使自己的行為超越一般兇手。但他的革命信仰卻為將來受益最大的老百姓所唾棄。這簡直是不可能,不可能。

這些不可能的情況一件件按踵而來,實在令他覺得沒有天理。當他一翻開這份他從離現在住處七個街的報攤買來的國際論壇報時,第一眼就看到頭版的照片。正如編輯當初完稿時的構想。

大標題為:中情局宴請國安局。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波克喃喃自語。

報上寫著:“在這一個偉大的時代再度延生一次可觀的轉變,中情局宴請國安會第一副主席,討論這兩個情報帝國‘雙邊關切的議題’…—據消息人士證實,這次東西雙方最新的合作,將分享最近關系日趨密切的國際恐怖分子與國際毒品交易間的情報。中情局和國安會將攜手……”

波克放下報紙,呆地望著窗外。他知道成為被追捕的獵物的滋味是什麽,所有的革命家都知道。這是他選擇的路,他老婆和許多朋友選擇的路。目標十分確定。他們會在和敵人的奮戰時試驗他們的詭計及技巧。這是一場光明跟黑暗的大戰。當然光明之軍有時也須躲躲藏藏,但這只是小事。只要一般大眾能夠認清事實,並站在革命分子這一邊,情勢總是會改觀。現今卻有一個小問題,老百姓居然選了另一邊。恐怖分子可以躲藏的國家迅速減少,幾乎沒剩下多少地方可以容身。

他躲到保加利亞是基於兩個原因,首先,它是東歐最落後的國家;此外,也是從共產制度轉變為資本主義的過程中最井然有序的國家。保加利亞實際上還是共黨統治,只不過換了個名字,所以這個國家對他而官,還是相當安全的地方。保加利亞的情報機構,一度為國安會殺手的供應來源,使得國安會得以在兇案事後幹幹凈凈地脫身,因此這個機構仍然有可靠的朋友。波克想道,可靠的朋友。但保加利亞人仍然聽命於蘇老大哥的擺布——現今稱為合作——如果國安會真的與中情局合作……他能藏身的國家可又少了一個。

波克本應該為個人的安全覺得膽寒,但他反而氣得滿臉通紅.身為一名革命家,他經常自誇全世界每個國家都跟他作對——但每次說這句話時,內心皆了解實情絕非如此,將來也不可能變得這樣。現今他的自誇之詞卻成真了。當然他日前還有地方容身,仍然有可信賴的人會接應他。但還有多少呢:還要多久,值得信賴的同志便會對劇變的世界屈服呢?蘇聯已經背叛了自己和全球的社會主義者。德國人、波蘭人、兇牙利人和羅馬尼亞人亦然。下個會輪到誰呢?

難道他們不明白嗎?這是個陷井,是反革命勢力設計的某種絕妙陰謀,一個大騙局。他們拋棄了應該是也曾經是完美的社會秩序,衍生自需求及秩序化效率的階級自由與公正公平,加上……

難道這全都是謊言嗎?難道這一切是個可怕的大錯誤嗎?難道他和他老婆殺死那些怯懦的剝削者,這全部毫無意義嗎?

不過這一切都無所謂了,不是嗎?對波克而言,要緊的是現在。他知道,馬上有人會開始追捕他。他需要另一個安全的巢穴,才能夠對敵人反擊.若是保加利亞人跟蘇聯人分享他們的資料,再加上只要國安會有幾名有權看這些資料的官員,又恰好跟美國人合作的話,他現在的住址及新身份等資料恐怕已經在傳送到華盛頓的半途中,然後美國會通知德國聯邦警,一周後.他便可能成了碧翠在牢裏的鄰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