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11頁)

我悶著,悶一會兒後掀起門簾,院裏有一截鍬把。

我出來,撿起那截鍬把,我看了看門。小醉追了出來,怕門外那位說得更多,她不敢吱聲,只是猛力想把鍬把給奪走。

我看著門。

外邊是一個我的同類。區別只是他揣的是錢,我揣的罐頭。

於是我轉向院裏那幾塊我曾撼過而沒撼動的石頭,現在我有了一根杠杆和根本無處渲泄的憤怒,我成功地把它撬了起來,讓院裏有了石座。

門外已經沒聲了,那哥們兒顯然是已經走人了。

我站直了,累得眼冒著金星,小醉愕然地看著我。

“你……你不能老在屋裏呆著,你要曬陽光啊!”我說。

然後我看著這個千瘡百孔的院子,一個全無生活能力的人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一年,要料理而沒料理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我看了看房頂,“煙囪方向不對啊!哪個地方都有常風向的,這方向,煙倒嗆著自己了!”

小醉絕對訝然地啊了一聲,“我以為就是這樣的。”

我開始挽著袖子,那是個大工程,“沒辦法,真拿你。”

然後小醉跟著,我去和煙囪決戰。

我蹲在收容站外的路面上,泥蛋和滿漢在他們的哨位上喚著我。我累得要死,早上還嶄新的衣服已經是灰一塊土一塊油煙子好幾塊,我望著禪達的暮色。

泥蛋叫我:“煩啦,你進來撒。”

我學他說話,“不進來撒。”

滿漢也招呼我,“來給我們講打仗。”

我沒有一點兒心情,“我放屁的。我沒殺過人,我吃齋念佛的。”

“鬼信嘞。”

“我放的就是鬼屁。”我說。

收容站裏傳來人渣們做飯時必有的嘻鬧,騰著巨大的煙霧。我的身邊也有一座長明燈,我看了眼泥蛋和滿漢,那兩貨沖我涎笑了一下。

於是我回了頭,靠在墻邊,仰著頭,看著炊煙竭力想升入雲層,然後在一個遙不可及的位置上便被吹散。

我累得要死,一邊想著再有空得去幫小醉把活幹完。我沒法兒在她那做一個銷金的醉漢,哪怕是銷緊俏的罐頭,因為在她眼裏我不是別人。

我們沒法兒擺脫死了的一千人,以前一萬都可以輕松忘掉。這回我們被詛咒了,下咒的人叫死啦死啦。他死了,他該死。

泥蛋和滿漢忽然都跑到我身邊站著,我詫異地看了看他們,再看了看他們的哨位,原來是狗肉大搖大擺地站在他們的哨上了。

然後我遠遠看見一個人過來,即使是步行,他也快得像炮彈。那家夥是迷龍,新發的軍裝又給撕破了,嘴角有血痕,臉上有抓痕,拳頭不知道打什麽打腫了。

“他還真是,晚飯說爬也得爬回來。”泥蛋說。

我跟迷龍打招呼,“迷龍回來啦?找著人打架啦?”

迷龍斜我一眼,“你跟我打?”

“你一定能把自個兒作死,早晚的。”我說。

於是迷龍開始沖我撲打翅膀,“小雞!小雞!”

我刺激他,“老婆孩子都跟死胖子跑了,這年頭胖子沒好人,可能把你老婆孩子養得肥肥的。”

迷龍仰天長嘯:“狗卵子!”

他叫完了就沖天吸了吸鼻子,可能對我們他是怎麽也不好意思打的吧,所以他又輸了,一頭紮進收容站。

郝獸醫在門口叫我:“煩啦,吃飯啦!”

我應道:“再坐會兒。不想進去。”

老頭兒提醒我:“今天量不夠。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送吃來。”

“來啦來啦!”我一骨碌起身照收容站裏紮。

我的狗友們在院角支著鍋,一鍋飯正被七手八腳搶盛著,果然是不大夠,我搶了個碗照裏紮,狠刮著鍋底。

菜是鹹菜頭,也被稀裏嘩啦搶著。

蛇屁股問:“罐頭呢?罐頭叫煩啦偷走啦。”

我低著頭,連鹹菜頭都不搶了,我猛扒飯。

不辣涎笑著說:“快活不,煩啦?”

喪門星賤笑著替我回答,那表情實在有辱武德,“快活死了。”

“快活得都不願意進來跟我們待著了。”蛇屁股說。

迷龍坐在我們的圈子外,一碗飯盛得冒了尖兒,也不吃,陰郁地看著我們。但是連郝獸醫也在傻笑。

不辣催我:“快活就要說出來啊,讓我們也快活。別裝扒飯了,這裏的規矩進了碗就沒人搶你的。”

“他喜歡吃獨食。”阿譯說。

我瞟了阿譯一眼,阿譯見勢不好立刻低頭扒飯。

我對他說:“拿你上桌我絕不吃獨食,吃不消你。”

蛇屁股歡呼:“好啦,煩啦正常啦,我還以為他觸邪啦。”

不辣一疊聲地催:“說說說說說說。”

我拉了個長調高呼:“累-死-啦!”

然後他們等著我往下,虔誠得連我又往嘴裏扒飯時都保持著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