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15頁)

要麻哼哼唧唧地罵:“死湖南佬兒呢?要用的時候就是不在。”

沒人理他。倒是康丫拿肩膀拱我,“副組長啊?”

我被這冷不丁的一下稱呼叫得愣了一下,“啥事?”

“有吃的沒?……我直說了吧,今天吃啥?”康丫簡直成了這世界上最現實的一個人了。

我看阿譯,阿譯被郝獸醫在檢查傷口,五官錯位地看著我。我看所有人,所有人像我一樣呆呆地看著我。

“我以為我們不用吃了。”我說。

無論去或者不去,我們都已經被攪到廢寢忘食了。

我俯首貼耳地站在迷龍的躺椅邊,後者閉著眼睛,把一個肉罐頭裏的東西往嘴裏送,看得我真是兩眼冒火。我的組員們沖我做著手勢,做著表情,但是絕不幫我,自昨晚到如今,他們都不同程度地得罪過迷龍,而要麻還躺在豆餅的膝上。

“……明天就還。”我低聲下氣地說。

迷龍指了他身後那塊“童叟無欺,概不賒欠”的牌子,“我不認字。上邊寫的啥?”

我只好老老實實地念,“童叟無欺,概不賒欠。”

“我不認字,原來你也不認字。”迷龍看著罐頭不看我地說。

我賠著半邊的笑臉,對了我們覓食小組那邊的則是半個苦臉,“迷龍大哥,都是同袍弟兄,有個擦碰那都叫情誼。昨晚上咱們不處挺好嗎?”

“別學老子口音,沒用。昨晚上你們是吃撐著啦,我是後老悔啦。今天再給你們吃飽,老子說不定真要被你們拍扁啦。”他悻悻地看了我一眼,顯然對昨天晚上他也並不是多後老悔,“欠的就不給,去的都是欠的。”

我算是有了點兒空子,壓低了聲說:“我是不欠的……我是說我是不去的。”

那家夥開始有了興趣,“你真不去啊?”

“去倒是去,去也不做炮灰,你知道我這腿,那邊有藥。”

迷龍和我湊得很近,我便給他一個亂世中以自私求生者的眼神,我想當然地以為能收到回應。

“切了你條腿下鍋不就有肉了嗎?——熊樣兒!”那家夥跳了起來,把他用來饞我們的那個罐頭摔在地上,這並不夠,他蹦了起來給那罐頭來了幾下泰山壓頂,直到那罐頭已經完全成了鐵皮夾著的一堆醬,不可能被任何一個餓鬼投胎的撿走。

我避開了他,以免被他過於暴烈的動作波及。

迷龍也不知道在指著誰大罵,所以我們只好認為他指著每一個人,“熊樣!去的是一副去的熊樣!不去的就一副不去的熊樣!”

我回歸我的覓食小組之中,至少這裏比較安全。

豆餅和康丫把一些殘破的菜梆子菜葉放入了鍋中,我們今天的晚飯是我們中最低能的兩個尋來的,在昨天的暴食之後,我們今天將吃到最慘痛的一頓。我們呆滯地看著,鑒於誰都沒有出力,所以誰都無權怨言。

“有鹽的沒?”康丫本色不改。

郝獸醫沉默著,拿出他眾多布包中的某一個,裏邊是個油紙包,他開始加鹽。老頭兒很難過,因為知道有八個傷員今天鐵定要餓肚子。

我對郝獸醫附耳道:“我那份留給你。”

老頭兒看了我一眼,擠出個比哭更難看的笑臉,“謝啦。我還是不信,我說你說的那些話。說了,但你做不出來。”

我做出一個嚙牙咧嘴的便秘表情,這個表情僵在臉上了,因為一個圓形中空的冷硬玩意頂在我後腦上了,憑我的軍事生涯發誓,我斷定那是一個槍口,憑我身周人看著我身後的錯愕表情,我肯定那是一個槍口。

我慢慢把手舉了起來,“別,別,一家弟兄……”

槍栓在我身後拉響了,那一下叫我撲倒在地上,但那是個沒彈的空栓,我在所有人的狂笑中爬起來,毆打那個把槍玩兒到別人腦勺上的家夥,那家夥拿他的老漢陽造來搪,叫我吃了痛之後只好拿了截劈柴開掄。

不辣,我們已經習慣光著的不辣,現在已經穿回了他的軍裝,這不算什麽,他居然拿回了他的槍——我們中間沒幾個人能保全自己的槍。

不辣的道歉是夾著幸災樂禍的,“錯啦錯啦!他嚇尿啦!噯喲噯喲,痛啊痛啊!”他歡快地叫著:“真的錯啦!煩啦嚇趴啦!哈哈!真的痛啊!真的錯啦!”

我管你呢?我一直把他砸進了人群,從他身上砸下來一整塊得有兩斤重的肉,我們都愣住了,顯然,那是豬的肉而不是不辣的肉——為了防止更強橫的同僚搶劫,我們一向是把這種稀罕物塞在衣服裏的。

對這種事兒反應最快的康丫已經撲了上去,“有刀的沒?”

作為我們中間最會做菜和刀工最好的人,蛇屁股的廚刀一向是帶在身上的,他開始切肉。

豆餅口水滴滴地看著,表達著從地獄到天堂的淋漓感受,“豬肉燉白菜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