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開始認識敵人

德國

1945年4月2日——30日

E連的弟兄們對德國人的認識,取決於他們各自的先入之見和經歷。一些人找到了加深對其仇恨的理由,另一些人則喜愛這個國家和人民。但是,最終幾乎每個人都改變了原先的看法,對德國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一般說來,美國大兵對在二戰期間所遇到的外國人的看法大抵是:阿拉伯人是卑鄙的小人、說謊者、賊,並且肮臟、醜陋,無一可取之處;意大利人愛撒謊,是小偷,並且邋遢,怪異,他們有許多長處,但永遠不值得信任;法國的鄉下人老是愁眉不展、反應遲鈍且忘恩負義;而巴黎人則貪婪、狼狽,他們誰都欺騙,不管是德國人還是美國人;英國人勇敢,機敏,優雅,但卻保守、沉悶。荷蘭人,就像前面所說的那樣,不管哪一方面都是完美的(但除了空降兵外,普通美國大兵都沒有到過荷蘭)。

然而,他們最後得到的認識卻完全出乎意料。普通美國大兵們發現自己最喜歡、最願意與之相處的、與自己最相像的竟然是——德國人。整潔、勤奮、守紀律、有教養,中產階級的品位和生活方式(許多美國兵發現,就他們所知,除了美國人外,德國人是世界上惟一一個將抽水馬桶和柔軟的白色衛生紙看成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的民族),提到德國人,許多美國兵都說“他們跟我們太像了”。

美國兵帶著贊賞的眼光注意到:戰鬥頭一天剛進行過,第二天早晨德國人就開始清理戰場上的瓦礫;而相比之下,法國人卻是不會花費精力去清理廢墟的。很顯然,他們也極其欣賞德國的少女,而且也沒有什麽德國小夥子和他們競爭。他們喜愛德國菜和啤酒,但他們最愛的還是德國的民宅。

從萊茵河到巴伐利亞再到奧地利,他們住過許多民宅,有時甚至每晚換一下。在這些民宅裏,他們都會毫無例外地發現冷熱水、電燈、舒適的盥洗室和手紙以及燒爐子的煤。

韋伯斯特曾記錄過這段時期的生活:“在陸軍部隊裏,下防後能夠回到自己的家,是一件讓人感覺無比興奮的事。我們打開大門,將那充滿敵意的黑暗拋到身後。屋子裏罩著防空遮燈窗簾,燈光閃爍。我們把步槍掛在衣帽架上,抖幹雨衣上的水。悠閑的聊天聲從廚房傳來,讓人覺得溫暖、安定。爐子上正煮著一壺咖啡,想喝的話可以自便。裏斯正在說著他的倫敦時的情婦,詹諾威克、希克曼、科利特和肖提在玩二十一點。你可以在水池裏洗手,這兒就是家,我們屬於這兒。幾個關系融洽的朋友,一間幹凈、明亮的房子,一杯咖啡——這兒簡直就是天堂。”

更妙的是,在這兒兄弟們不會遭到攻擊,也不用向別人開火。這就難怪他們中的這麽多人如此喜愛德國。但正如韋伯斯特所說:“在解釋美國大兵為何喜愛德國人時,恐怕不能不指出,他們在這個敵國土地上享受到的物質條件是在其軍旅生涯中任何別的地方都不曾享受過的。”

E連的弟兄們在德國的經歷表明,戰爭期間德國的經濟狀況要比英國、法國、比利時和荷蘭要好得多。當然,到1945年4月中旬的時候,德國的大城市已是一片世界末日的模樣,但在鄉村和小城鎮,雖然一些主要的連接主幹道的道路受到了一定破壞,但房屋基本上完好無損,大多數人認為在1945年只有美國才有的豐衣足食的景象,在德國民宅裏也同樣存在。

不過,也並不是所有的美國士兵都被德國所誘惑,韋伯斯特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懷著一種復雜的心態進入德國的:他不喜歡德國人,他認為所有的德國人都是納粹,但他也不完全相信宣傳中說的集中營之類的暴行。他發現德國人“面部表情過於嚴厲”。他覺得法國人“死氣沉沉甚至正在腐爛”,但德國人只是“一只失去戰鬥力的老虎,舔著傷口,但這只是暫時的休整,它的胸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時刻準備著卷土重來。而且它的確做得到”。

但即使是韋伯斯特也不由得被德國人所吸引。4月14日,他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迄今為止我對德國人的印象是整潔,辦事高效,遵紀守法,”他們是經常上教堂做禮拜的信徒。“在德國,每個人都出門勞動,把士兵在野地裏挖的戰壕填平,不像法國人連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比起英國人和法國人,德國人更幹凈,更進步,更有進取心。”

上級下達了不準與敵國國民親善的命令。除公務外,士兵們不得與任何德國人交談,甚至包括兒童。這明顯違反人的本性的荒唐命令是不可能受到擁護的。可軍官們,尤其是那些憎恨德國人的軍官們都想千方百計使這一命令得以執行。韋伯斯特就對福利中尉過激的情緒感到忍俊不禁。韋伯斯特寫道:“福利成了反親善政策極度狂熱的支持者,他甚至下令要求將所有的煙蒂都‘拆卸檢修’(就是撒碎後再四散丟棄),這樣德國人就無法享受美國煙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