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李明強凝視了好半天,默默地將衛和平的那根頭發放到了三連指導員手中。指導員傳給了老兵,老兵傳給了……頭發在“李承志高地”的勇士們手中傳了一遍,又回到了指導員手裏。

衛和平揪下的頭發,在路上輾轉了二十七天,終於轉到了李明強的手上。

李明強自從到了前線,已四次帶領戰士出色地完成了任務。今夜,他還要去執行任務,三天後,一場大仗又要開始了。他恨不得立即跳入敵營,把他們的參謀長擒來,或者搞到他的兵力部署圖和作戰決心圖,早日結束這場戰爭,回北京去,回到衛和平身邊去。

這些天,李明強一直在想衛和平。她被大隊長作為人質帶回香山了,他們會不會難為她,她一個女孩子的臉面、名聲都讓我李明強給丟盡了。

李明強一直想給衛和平寫信,這種意識就像一只老鼠啃著他的心,像一把烙鐵燙著他的手。他身邊的餅幹紙、煙紙,罐頭商標幾乎都被他寫了撕,撕了寫地反復折騰光了。他愛衛和平,刻骨銘心的愛。但是,他不能給衛和平寫信,不能給衛和平信息。

讓她著急吧,著急吧,急了就會恨我,恨我就會忘了我,忘了我一切就好了。——這是李明強的設計,在北京他就做好的設計。他對田聰穎、王紅霞不就是用的這一招嗎?還有,對楊玉萍,他還讓老收發把信全退回去了呢!

李明強想給楊玉萍寫信,寫什麽,問她懷沒懷孕?告訴她,我愛你!李明強至今沒有明確地對楊玉萍說出這三個字。他真為楊玉萍做的一切所感動,他想對楊玉萍說的就是感激的話。如果,信到了村裏,村裏人都惦記著我,把信公開了怎麽辦?他和楊玉萍的名聲都完了,楊玉萍還能在村裏混下去嗎?說不定,她又成為我殺死的第四個人了,不,可能是五個,她肚子裏說不定還懷著我的孩子……

李明強思來想去,既不能給衛和平寫信,又不能給楊玉萍寫信,他只有把這些時間和精力全部用在給鴻濤寫信和給報社寫稿上了。到目前為止,他已寄出了十二篇稿子,被選用了五篇了,將近二比一的命中,快趕上專業記者了。他用的筆名是“衛和平”,以此寄托他對和平生活的追求、向往;對衛和平和楊玉萍的思念;更代表他為了和平而戰鬥、而生活的決心。

現在,李明強正蹲在貓耳洞裏,等待夜幕降臨後,悄悄摸進敵人的防區,摸清敵人的炮兵陣地和指揮所。

脊背上很癢。他將手伸進去摸一把,什麽也沒有。他知道,那是虱子或跳蚤。他身上生了虱子和跳蚤,完成第四次任務後在總站洗澡時發現的,那襯衣還沒破,他舍不得扔,用開水燙了燙,又穿在了身上。

身體結實,養幾只虱子、跳蚤算啥!

那兩夜,李明強是和衣躺在地板上睡的,他怕給招待所那幹凈的被褥上染上了虱子。盡管剛洗過澡的皮膚,虱子咬上非常難受,但是,在後方的安全感使他的神經能夠放松。躺在地板上,一遍“閉血安神”的氣功還沒有練完,就睡熟了。

後方的地板,服務員擦得鋥亮,與陣地上的貓耳洞相比簡直就是天堂。

貓耳洞裏像個蒸籠,潮濕而酷熱。多數人赤著腳丫子,穿著短褲,還不停地用濕毛巾擦汗。洞小人多,味道也十分難聞。汗臭味、泥腥味、香煙味、黴爛味,混合成了一種文學大師們也難描述的怪味。

李明強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他的耐寒能力和耐熱能力都是超人的。盡管洞裏熱不可耐,盡管洞裏味不忍聞,盡管洞裏吵聲喧天,李明強還是拿著筆和紙靠墻而坐,時而擰眉構思,時而飛筆疾書。他正在給上海監獄的一個青年罪犯寫信。

自從開展“‘貓耳洞’與大墻內同齡人對話”以來,一封封感情真摯的信飛到了上海監獄,一封封悔過自新的信飛進了“貓耳洞”。三天前,紅七軍黨委收到了犯罪青年王向明寄來的一枚精心刻制的印章——“丹心譜”和信。信中說:“尊敬的青屏山英雄們:我危害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有愧於八十年代同齡人的稱號。你們的壯舉,喚醒了我的夢,喚起了我重新做人的決心和勇氣…….”

部隊團工委用統播電話將信的主要內容傳給了各個貓耳洞。李明強聽到這個消息後,非常激動,他一定要給小王寫一封信:人生沒有常背的包袱,只要你肯輕裝上陣,一切都會重新開始。過去屬於歷史,未來屬於自己。

“砰、砰。”洞外傳來兩聲槍響。

“又幹掉一個!又幹掉一個!”兩名神槍手歡呼著滾進洞裏。

這就是被譽為“李永志高地”的三連陣地,也是我軍的最前沿。以前叫142高地,7月12日,吳軍趁著淩晨夜暗,以特工部隊為先導,從五個方向對我前沿陣地發起偷襲進攻,位於我軍最前沿的142高地,東、西、南三面受敵,堅守在這裏的15名勇士,在代理排長李永志的帶領下,面對數十倍於我的敵人和兇猛的火力,沒有畏懼,沒有退縮,用沖鋒槍和手榴彈狠狠地打擊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