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當許玉梅發現自己躺在李明強的懷裏時,除了感到切骨的傷痛外,害怕全無了。她願閉著眼睛,永遠躺在李明強的懷裏。

衛和平又回到了李明強的身邊,春天又回到了李明強的身邊。

太陽逐漸增加了熱力,風兒逐漸增加了溫度,送來了新生、發展,繁榮,昌盛的信息。雪化了,冰化了,地兒解凍了。冬眠的動物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市裏的千條柔柳,瞪圓了他們黃綠色的眼睛。郊外的綠草、青藤、黃花、白花、藍花像一支支零散的部隊趕赴集結地域似的奔聚而來。南飛的燕子也回來了,為大地將有的一番新的事業,新的設計,新的奮鬥,新的成功而歡呼歌唱。

李明強四望雲物,光明而清新,一切的一切都覺得可愛。天可愛,地可愛,男人可愛,女人更可愛,衛和平最最可愛。那悲涼的《三十歲進行曲》稍息去吧!世界上沒有人應該唱它。他要歌頌社會,贊美人生,贊美男性,贊美女性,贊美衛和平。他潛心於自己的新作《和平歌》,他要在結婚之前完成它,獻給自己親愛的妻子——衛和平。這次的約會時間是他定的,除重大節日外,三個星期見一次面,其他時間,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見。

今天是五月三日,他們約會後的第二天,衛和平便來到了香山步兵偵察大隊。

“明強,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我憋了好多天了。”衛和平說話的語氣是嚴肅的,臉是嚴肅的,眼神也是嚴肅的,沒有半點兒玩笑的意思。

“人命關天嗎?”李明強笑著逗衛和平,為的是把氣氛緩和一下。

“差不多。”衛和平低沉地說,一切的嚴肅有增無減,使李明強也害怕起來:“怎麽了?”

“許玉梅不考研究生了。”

“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考就不考唄。人各有志嘛,你急個啥。”李明強把衛和平擁入懷中。

“怎麽不急!”衛和平一把推開李明強,加重了語氣說,“她是因為你才不考的!”

“因為我?”李明強若有所悟地問。

“是的。她愛你,發瘋地愛你。”衛和平的語氣非常急促。突然,她又把聲音降低了八度,說:“那次咱們從李彬家裏出來,她好像一直跟著我們。當時,我還以為我看錯了。正月十五兒聚會後,她到我們學校找我,她哭著求我,讓我,讓我把你讓給她。”

“胡鬧,這是讓的事兒嗎!”

“她說‘和平姐,把明強讓給我吧,沒有他,我簡直沒法活了’。”

“你怎麽說的?”

“我當時認為她的話是假的,哭是裝的,她是看到你的書發表了,圖虛榮罷了。我說,我說——”

“你說什麽?”

“我說:‘愛情是自私的,不能像物品那樣可以轉讓,明強是決不會愛你的,我了解他。’”

“後來呢?”

“後來,她又求我了幾次,我都拒絕了。”

“你,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李明強的眼前浮現出他的腳被紮傷後,許玉梅常來看望的情景;浮現出許玉梅幫他謄寫書稿的情景;浮現出許玉梅大年初四到來的情景;浮現出許玉梅穿上他為她買的西裝後那高興的樣子……

“前天她去找我,我來你這兒了。她給我留了封信。昨天我去看她,她人瘦了,眼也呆了,好像有點呆癡似的。”衛和平說著拿出一張紙。

李明強根本就沒有聽清衛和平說的什麽,急忙接過來展開,只見上面寫道:

和平姐:

我將怎麽辦呢?我一點也忘不了他。李明強,他使我茶飯不香,夜不能眠,學習時也常常發傻。我知道你幫不了我,可我為什麽偏要去求你呢?我不敢,不敢去求他。他若拒絕了我,我就連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我知道愛情是不能轉讓的。和平姐,我求你最後一次了,把李明強讓給我吧,我這一生會很好地照顧他,體貼他的。哈哈,沒有用,沒有用的。我知道你不會讓,你們是久經考驗的。那,那我就只有離開北京了。我恨北京,愛的人得不到,不愛的人死咬著不放。我真想把丁力殺了,我辦不到,我只有離開北京了。到邊疆去,到最偏僻的地方去,去埋葬我那可憐的愛吧!……

李明強看了信,他渾身的血都凝固了。他真沒有想到許玉梅會愛他,愛得這麽深。他真沒想到衛和平會告訴他,而且告得這麽急。他久久地,久久地,久久地注視著衛和平,騰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好像是怕被人搶去似的緊緊地摟著。可是,他的眼前總是幻出許玉梅那俊俏的身影、漂亮的臉蛋和那自憐自嘆的神情。好久好久他才說話:“平,你心真好。玉梅也太可憐了。三年內父母雙亡,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她很容易受刺激,很容易受傷害,我們一定要幫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