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明強想,他成不了詩聖,當個名演員也成。詩人太窮,演員能掙大錢,著名豫劇表演藝術家常香玉也是鞏縣的,她的生活就比杜甫強多了,還給抗美援朝的志願軍捐獻一架戰鬥機呢。

李明強的肩膀一直痛了十幾天,轉眼就到了八月十五兒,他按爸爸教的話告訴老師不上學了,要到縣裏上戲校。

“想得美,不行!”大隊支書張洪聽說後,堅決不同意,並揚言李明強要是去了李家決沒有好果子吃。

媽媽抱著李明強哭:“孩子,不想了,認命吧!”

“不,我就不信命!”李明強咬著牙說。

農歷八月十六日,中秋節的第二天下午,大約是三點半的光景,李明強放學了,他穿著有點發白的藍布鞋、藍布褲、藍布上衣,背著一個藍布書包,從學校的後坡跑下去,抄近道翻墻進了大隊部。

大隊部裏靜得嚇人。李明強用手劃拉了一下頭,媽媽說小孩子頭上有火,一劃就著,鬼見了就嚇跑了。李明強不怕了鬼也就不怕人了,徑直向最裏邊那間大隊支書的屋子走去。媽媽曾告訴過他,這大隊部是爸爸當支書時建的。那間屋子以前就是爸爸辦公的屋子,他曾經進去玩過。

李明強推開了他認為那原本應該是爸爸的門,支書張洪正爬在婦女大隊長身上吃奶呢,聽到門響,嚇得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順手一拉,一條床單就罩在了婦女大隊長身上。

張洪瞪了一眼李明強,走到門口,伸出脖子向外看了看,回頭罵道:“兔崽子,你怎麽進來的?”

“翻墻!”李明強早就想好豁出去了,毫不膽怯地答道。

“到大隊部幹什麽?偷東西?”張洪吼道。

“呸,誰稀罕你的破東西!我問你,為什麽不讓我上戲校?”

“啊嗬,小兔崽子!就不讓你去,怎麽著?”張洪掏出煙來,慢慢地點上一根兒,看來他要耍一耍這個膽大包天的孩子。

“我告你!”李明強怒目瞪視著張洪。

“告我?兔崽子,你告吧。我這兒有電話,會打嗎?”張洪吐了個煙圈兒,搖頭晃腦地說。

李明強“蹬蹬蹬”走到桌子前,抓起電話。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摸電話,他學著電影裏人家打電話的樣子,一搖,還真通了,黑筒裏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喂,你要哪裏?”

“我要縣長!”李明強對著話筒喊。他聽劉爺爺講過,爸爸當過縣長,縣長能管大隊支書。

“你是誰?”那女人顯然有點兒吃驚地問。

李明強遲疑了一會兒,突然“哇”地一聲哭了,一邊哭一邊喊:“縣長家裏死人了!”

“小兔崽子,你瞎說什麽?”張洪一下跳起,要來奪電話。

“你老兔崽子!”李明強急了,罵著,擡起一腳,正踢在張洪那命根上,張洪痛得“哎喲”一聲,兩手抱著襠中那物,直吸冷氣。

“你這孩子,咋恁狠哩!專踢人家那兒,踢壞了咋整哩?”婦女大隊長一下子掀開床單,跳下床,跑去扶住張洪。

“踢折它就不能尻你了!”李明強對著電話大聲地回敬婦女大隊長那淫婦。

“什麽?什麽?你說什麽?”電話裏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縣長,我考上戲校了,我們支書不讓我去上!嗚嗚嗚……”李明強號啕大哭起來。

“小朋友,你別哭,你們支書在嗎?”

“在!”

“好,我跟你們支書說話。”

李明強不懂得把電話遞給支書張洪,“叭”的一聲把電話掛了。面對抱成一團兒的張洪和婦女大隊長,用衣袖擦幹了眼淚,沖他們做了個鬼臉,說:“我是裝的,我才不會在你們面前哭呢!”說著,他伸出小手的食指,指著張洪說:“老兔崽子,縣長讓我去上戲校,叫你跟他說話哩!”

李明強說完,向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好像又想起了什麽,折回來,指著支書張洪說:“不是俺爸俺媽讓我來的,是我自己,俺爸俺媽不知道,你跟俺爸俺媽說一聲,我上戲校去了,不準你扣俺爸俺媽的工分!”李明強說完就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門去。

到了門外,李明強還覺得沒有說清楚,就又沖屋內喊:“你敢扣俺爸俺媽的工分,我回來整死你!”

李明強喊完這句話,才一雄一雄地向大門口走去。

大門反閂著,李明強顛起腳尖開了門,門外有幾個人,大概已聽到了他的喊叫。一個人怯怯地問:“支書在嗎?”

“在跟婦女大隊長尻B哩!”李明強說著,頭也沒回就向村口走去。

西流村的山民們在爸爸帶領他們種植的果園裏摘梨和蘋果,摘著豐收,摘著希望,摘出了一派好心情,幸福的笑語傳到了李明強的耳朵裏,李明強想對著果園大喊幾聲,讓爸爸媽媽知道他要到縣城去,喉嚨動了幾動,還是沒喊出聲來。他咬咬牙,看了看半山腰的家,甩著小胳膊,藍書包拍打著屁股,一顛一顛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