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請降須受縛(第4/4頁)

沮宗這才面色緩和下來,退後不語。

“第二件事,今年春日間,罪將之前曾見衛將軍發公文,說臨陣助袁氏者,士卒無辜,軍官卻當十一抽殺,所以罪將想懇請衛將軍寬宏大量……”

“不可能!”公孫珣直接呵斥道。“除非是臨陣舉義,否則軍官皆要十一抽殺,這是我與袁紹交戰前的明文公告,軍法刑威,焉能兒戲?便是你於文則,也要抽簽定生死,再論其他!”

於禁咬咬牙,繼續昂首言道:“那便只有第三件事了……請衛將軍務必許我一死!”

“這倒是有意思了。”公孫珣怔了片刻,然後忽然失笑。“前面兩事且不提,這最後一件事情又算如何?既然投降,便是已經偷生,而且聚眾而降,本身不就是想降服後能繼續引降卒受任嗎?如何反而求死呢?說實話!”

“罪將不敢隱瞞,此事說來也簡單。”於禁苦澀言道。“為何聚眾而降……恕罪將直言,此舉絕非是為了繼續受任,也非是為了拖延戰局,只是因為當時戰場之上若無人聚集那些崩潰士卒,他們便會相互踐踏奪路,反而死傷慘重,在下乃是存了一絲保全之意。而又為何求死?倒不僅僅是要回報袁車騎的知遇之恩,也是擔憂鄴城家人、兗州宗族的安危……我為大將而降,罪莫大焉,怎麽能不憂慮家族?”

公孫珣長嘆一聲,並未多言,而其人目光掃過身後神色各異的審配、田豐、董昭等人後,卻又朝著一個侍衛稍作示意,這名侍衛見狀也在馬上稍作翻騰,卻是從革囊中取出了一個簽筒,然後小心奉上。

“我替你抽吧!”公孫珣接過簽筒,翻身下馬,直接對於禁隨意言道。“可否?”

夕陽下,於禁微微一怔,然後倒也沒有太多緊張之意:“勞煩衛將軍了!”

“真不怕死嗎?”公孫珣捏出一根簽子,稍看了一眼,卻繼續握在手中,反而繼續問道……他愈發覺得此人有意思了。

“怕死,但大丈夫生於世,終不能只為一己而生!”於禁低頭感嘆言道。“還要多謝衛將軍親手送罪將一程了……”

“我哪有時間專程送你?”公孫珣攤開手來,只見一個生簽赫然在此,然後其人扔下竹簽,拔出腰中斷刃,直接割斷了對方身上繩索。“十一抽殺,並非是死簽……你走吧!”

於禁愣在當場,周圍人也多少茫然……因為剛剛所有人都以為公孫珣要借著‘軍法’直接殺掉於禁。

“有什麽好疑慮的,戰場之上,莫非只有你能活人嗎?”公孫珣低頭插好斷刃,然後回身上馬,顯得不以為然。“先去俘虜營中住一日,明日便回梁期城吧!把今日的事情大略說給你同僚聽,就說我感你既愛護士卒又不願仕二主的忠仁之心,親手放你回去的……袁本初若是知道你是被我親手放回的,雖然疑你,卻也不會治罪於你的,他這人絕不想在我面前丟了份子!”

於禁長呼一口氣,然後俯身一拜,卻是釋然隨押解士卒下去了……千古艱難惟一死,接受強者的寬宏而活下去並不丟人!

天色漸漸昏暗起來,戰場範圍因為對潰兵的追逐變得更大更廣,雖然依舊屢有俘獲、斬殺之事被確認,但卻並未聞得袁紹行蹤。對此,公孫珣等人早已經默認對方成功逃回到了城中,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梁期城中,駐守在此的辛評卻也早已經心亂如麻了——因為袁紹至今未還!

非只如此,郭圖、沮授、許攸,這三個重要人物皆沒有訊息!一個不好,對於袁氏陣營而言,這簡直要滿盤皆輸!

……

“漢末,沮宗為太祖曹掾,得信重,其兄沮授、侄沮鵠為袁紹部將,亦重。及太祖與袁紹戰,沮氏兄弟、叔侄俱在。陣中,龐德手斬一級,不知是鵠。戰罷之後,宗尋兄、侄蹤跡,眾人皆言鵠死而不得其首。德聞之,於鞬中出一頭,宗見之而失色。德謝宗,宗曰:‘此雖我侄,卻從袁賊。為國討賊,卿何謝之?’乃止。及宗持頭歸帳,嚎啕難止,左右皆嘆。”——《世說新語》·尤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