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戰歿尤思過往事(第3/4頁)

平心而論,之前公孫珣只嫌棄自己進軍太慢,如今卻要慶幸自己進軍不夠快了。

腦中稍一回轉便明白是怎麽回事的公孫珣大喜過望,然後來不及再多說便立即叮囑魏越:“你領前鋒往身後十幾裏外的大淩河畔處為身後大軍立住陣腳,務必小心,烏桓主力說到便到!黑獺,你與他領路!”

魏越也是忽然醒悟到公孫珣這是吃了敗仗,巴不得就此打住呢,便趕緊答應,然後立即回身呼喊進軍,至於那個面色黝黑的俟汾黑獺則是興奮難耐,也是打馬上前跟上了魏越。

前鋒三千騎兵,外加一些有所心動的隨行雜胡騎兵一起,忽然加速向前,直撲大淩河畔,而公孫珣則引部屬來到了旁邊的山坡上休息,兼待身後韓當所部兵馬的到來。

“君侯!”旁邊的戲忠眼見著局勢徹底扭轉,卻是當眾請罪下跪在地,然後在牛毛細雨中潸然淚下。“今日之險全都是我的過錯……子衡與杜伯侯、沮公祧他們在昌平主持大局,並無失誤;叔治與常伯槐、棗文恭他們輸送糧草,動員民夫,也未曾有半點疏忽;而軍中之人,子伯定制軍略,也是穩妥至極,更不要說,他與義公當時俱在盧龍塞中,程德謀也在漁陽……軍中諸人,如高素卿不過一司馬,田豫不過一少年,數日前的管子城中,做主讓君侯冒險來此的,不過是我一人罷了!”

“你有錯,但不在此處!”公孫珣坐在對方身前,正色相對道。“當日管子城內,誠如你言,只有你戲志才一個人能說的上話,但你最多也不過是沒有勸諫,而非主導。這次進軍,不過是我鬼迷了心竅,還想著速速結束動亂去向何進求那個冀州牧……然而,我也是現在才幡然醒悟,當日我能在關中那種局面下速勝,乃是因為摒棄了身後政爭,純以軍事對之;而今日之敗,便在於強加政治於軍略,以至連叠出錯。志才,這次出兵中伏,我錯八分、你錯兩分,事情你我當共擔之。”

戲忠身上已經有不少泥水,此時聽到這話卻更是羞憤,以至於抓住了滿手的青草:“但身為謀士,臨陣指揮失措,若非我越過君侯,讓高素卿與田豫分兵而走,何至於忽然陷入死地?剛才若是這二人在,突也能直接突出來了!”

“謀有政謀、軍謀,你本就是法家出身,本事在政治、法度、形勢判斷上,軍事本就不擅長……今天的指揮失措,不在於你,而在於我這個主帥失神無能,居然把你用在軍略指揮之上!”說著,公孫珣努力扶起對方。“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志才,我輩今日之羞恥,乃是共通的,你要是一死了之,豈不是讓我獨自承擔這份敗軍之辱嗎?以後的路長著呢,若失了你,將來誰替我謀政?”

站起身的戲忠愈發羞憤,卻眼淚漣漣,不知該如何作答。

“且留有用身,替我償今日之敗。”公孫珣扶對方坐下,又對旁邊的義從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好生照料,這才轉身去了山坡上另一處地方。

“君侯。”山坡另一側,文則等人見到公孫珣到來,也是趕緊行禮。

“如何了?”難掩疲憊之色的公孫珣迎面問道。

文則以下紛紛無言,只是趕緊紛紛讓開道路,而果然,在這一隊義從的身後,正有一人跪坐在山坡上,而其人身前還有十七具屍首。

公孫珣走上前去,見那鐵甲騎士如今已然卸甲,只穿著一件赤色直裾,細雨迷蒙中,其人身下的草叢居然滿是殷紅之色……這絕不是衣服掉色,而是他今日殺人太多,血水浸入同樣顏色的衣服中並沒有顯出來,此時衣物濕透,這才滴水成血。

“你可知道,我當時要你走,並非只是心下絕望失態?”公孫珣猶豫了一下,方才開口問道。

騎士回過頭來,也是滿面疲憊之色,兼雙目通紅,其人將要說話,卻一時黯然,難以張口。

“我之前隔河所言,雖然被你駁斥的不值一提,但確實是發自肺腑。”公孫珣見狀一聲長嘆。“剛才在河畔見你們奮戰,卻是想到了當年彈汗山處夏育扔下我部獨自逃走一事……這件事,是我生平之大恨,所以我後來尋了個機會,以此為由殺了夏育。而剛剛在河畔,見你們奮不顧身,卻是覺得自己如當日夏育一般可憎,空以高位私念,驅勇士送死,簡直可憎至極!”

“那屬下也只能再說一遍了。”這騎士擡起頭來,努力言道。“君侯,我之前所言,也是發自肺腑……我們今日不是為了君侯的位階與私念而死,而是為了君侯同時在廣陽所行的仁政而亡,我的這些同郡子弟,死而無憾。”

公孫珣張口欲言,卻也一時艱難,勉強控制住情緒後,方才正色相對:“現在可能告訴我你這些郡中子弟與你的姓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