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馬獵長原(第3/6頁)

旁邊草叢裏幾名羌漢首領與親信聞言,一時俱皆悚然。

不過稍等片刻,等氣喘勻了,眼見著漢軍並未有往此處查探的意思,其中一人,乃是前隴西太守李相如的親信,卻又忽然莫名開口,勸說打氣了起來:“韓公莫要失措……依我看,你還是有天命所在的。”

周邊眾人紛紛怒目,敗成這樣,狼狽到趴在河邊草叢裏躲命,居然還有臉說什麽天命嗎?便是韓遂都怒目圓睜了。

孰料,此人不愧是李相如身邊的文化人,他見狀不慌不忙,居然在草叢裏趴著說出了一番道理:“韓公你想想,若非是之前你那次落馬,折斷了盔翎,又趁勢換了馬匹,只怕剛剛已經被那人一矛給捅穿了!而如今你安然在此,難道不是天命在你,所以暗中有氣運庇護,讓你之前專門在逃跑路上馬失前蹄嗎?”

此言一出,眾人還真的一時無言以對。

而韓遂也反應了過來,此時不是哭喪的時候,再加上他也明白對方的心思——李相如在後面,天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反正沒他韓文約活下來的概率大,眼前這人是起了改換門庭之意,所以真不是惡意。

一念至此,韓文約也勉強收起哀容與怒氣,強笑道:“王司馬說的是,此番雖然戰敗我全能全身在此,想來將來必有成就……《淮南子》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孟子》言,故天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

話沒說完,忽然間,草叢中的這十來個人俱皆變色。

原來,眾人皆是西涼人,又多歷武事,所以幾乎是同時感覺到了地面的震顫,並判斷出有大股騎兵自東面趕來。

不用想都知道,這是緊隨白馬義從而來,負責切割西涼軍的漢軍騎兵主力。

而果然,眾人微微在草叢中擡頭,隱隱看見那邊殺的興起白馬義從在稍微猶豫了一下,在和為首那名騎著神駿白馬的將領交流了一些什麽後,居然只是打了一個旋,便棄了對此間西涼騎兵的追殺,繼而往西面陳倉城方向去了。

韓遂怔了一下,愈發感慨:“此人真是良將,情知後軍既然跟上,那便應該以大局為重,往西去陳倉城斷我軍後路……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設身處地,誰能輕易放棄眼前斬獲……”

“韓公!”旁邊那王司馬忽然反應過來,便趕緊喊停了對方。“趁此人離開,漢軍主力騎兵未到,咱們趕緊逃吧!”

韓遂等人恍然大悟,然後即刻起身,試圖尋得戰場上的無主馬匹,趁機逃竄,但是,韓文約剛尋得一匹馬來,卻又和周圍幾人一樣,陡然怔在了那裏,並冷汗叠出。

“韓公,我等往何處逃?”剛剛還鼓吹什麽天命的王司馬,此時又是第一個問了出來。

韓遂茫然無語……是了,那群白馬騎兵已經越過了他們,往陳倉去了,身後又有大股漢軍騎兵將至,自己等人該往何處逃?

東面去不得,西面去不得,北面不是不能去……但自己等人被那群白馬騎兵一路攆的沿著渭水逃竄,已經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戰場的最南面,若是往北走,怕是來不及吧?

隨著腳下震顫聲不停,韓遂與身邊寥寥幾人面面相覷,卻是不約而同看向了南面閃耀著某種攝人光芒的渭水!

“渭水能走嗎?”王司馬嗓音再度發顫。“冰還有多厚?我記得之前取水的時候,用長矛便可輕易捅穿冰層了。”

“棄馬,脫下甲胄。”韓遂松開手裏的韁繩,也是嗓音發顫。

下一刻,這十幾人不管不顧,直接飛速轉身往渭水河床而走,而且一邊速行,一邊匆忙脫下盔甲等贅物。

然而,正值午後,冰面濕滑,幾人丟盔棄甲小心扶持過河,還沒走到一半呢,身後大股漢軍騎兵就已經出現了,驚得其中幾人直接滑到,然後帶累著所有扶持之人一起倒在冰面上!

“不要回頭。”趴在冰上,摔得鼻青臉腫的韓遂咬牙大喊。“漢軍不會冒險過河追我們,咱們速速過河!”

而果然,這些騎兵雖然看到了渭水上有零散敗兵試圖過河,也看到了其中有這麽十幾個脫了盔甲之人,大約知道他們來歷不凡,但也沒有冒險,更沒有耽誤時間。反而是趕緊奉之前徐榮的命令,在此處繞向北面,以求分割包圍。

最後,居然是任由韓遂等人平安爬過了百余步寬的渭水冰層。

過得河來,眾人情知徹底是逃出生天來,更是難免長出一口氣。

然而就在此時,剛剛還又是《淮南子》又是《孟子》,冰層上摔倒都凜然不懼的韓遂甫一逃出生天來,卻又一時哀淒不止,最後居然仰頭落淚,而且越哭越難釋懷。

原來,其人一開始只是想到了被那白馬武士磕盔喝問以及爬冰過河的羞恥,然後卻又想起了替他留守在大營的成公英,以及之前匆忙迎戰被刺下戰馬的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