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淮東

六月中旬,淮東的天氣已然炎熱起來。

雖然三個月前,梁軍騎兵已經從淮東境內撤出,但王文謙此行乘車趕往楚州,與乘馬而行的殷鵬在百余騎兵的護侍下,往馳道兩側看去,猶能看到戰火所留下來的痕跡。

大量屋舍田園被摧毀後無從安生的流民,瘦骨嶙峋的滯留在兩側的湖澤之間,依靠魚蝦蟹螺,勉強維生,也能看到水蠱疫傳播有擴大的跡象。

雖然王文謙讀過韓道勛的《疫水疏》後,明白生食蟹螺與水蠱疫的關系,但問題是州縣沒有能力安置、賑濟那麽多的饑民。

沒有州縣的賑濟,這些饑民掙紮生死邊緣,難不成還能強求他們收集薪材,生火燒水及煮熟魚蟹再飲食。

雖然淮東境內的戰事已經過去三個月,但梁帝朱裕將樓船軍拆編為左右樓船軍之後,右樓船軍以海州為駐地,頻頻出入淮河,襲擾南岸,小規模水戰近三個月來都沒有停息過。

雖說梁帝朱裕也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率四萬精銳騎兵返回汴京,僅留韓元齊率六萬馬步兵鎮守淮河中下遊北岸的徐、泗、海三州,目前看上去不可能再對淮東發動大規模的攻勢,但淮東在這場戰事裏的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淮東兵馬是沒有受到多大的重創,前前後後加起來三四千人傷亡,相比較擁有十二萬兵馬的淮東軍而言,可以忽略不計。

不過,這一仗,淮河以北的泗州、海州全境盡數落入敵手。

除了泗州、海州的大部分沒有來得及從北岸南撤的民戶外,在梁敵大規模擾襲南岸期間,南岸還有近十萬民眾以及數以萬計的牲口,被梁軍掠奪到海州、泗州,死傷者也是數以萬計。

而更為慘重的,楚州全境以及揚州、泰州北部的生產受到嚴重的打擊,屋舍被縱火燒毀三四十萬間,致使大量的民眾逃避戰亂,湧入揚州、泰州兩地淪為流民。

就算不額外拿出錢糧,對這些離亂難民進行賑濟,在農耕生產受到如此慘重的打擊之後,今年三州十七縣的夏糧征收大約也會下降到往年十之二三的水平。

真可以說是雪上加霜啊!

淮東在金陵事變期間從江東諸州掠奪的大量存糧,這時候也快要耗盡了,特別是楚州周邊的屯墾體系受到毀滅性的摧殘,維持目前的開銷度支已經嚴重不足,還要擠出有限的軍資,擴編水軍,越發的捉襟見肘。

不過,水軍不加強不行,不爭奪淮河下遊水網的控制權,後續淮東的形勢將會變得更糟糕。

捉襟見肘之下,根本就拿不出太多的錢糧去賑濟離亂難民,更不要說幫這些流民返回家園、重建屋舍了。

當然,淮東軍資開銷靡巨,是有歷史原因的。

早初信王從李遇手裏接掌楚州兵馬,僅三萬精銳。

為方便控制的原因,這部分兵馬沒有直接編入禁軍體系,也就是沒有將這些精銳將卒的家小,送往潤州、京畿等的屯營軍府安置,而是都留在楚州,在淮河兩岸建造屯寨,開墾田地。

楚州將卒的待遇要好過禁軍兵戶,除了沒有兵餉之外,衣甲兵械以及戰馬畜力,都是軍中負責開支,使得楚州軍三萬精銳的開支,要高過同等規模的禁軍一大截。

然而早年在韓道勛擔任楚州防禦使府掌書記時的努力下,楚州軍在淮河兩岸,特別楚州南部的樊梁湖東岸地區,建設了較為完善的屯墾體系,防禦使府差不多擁有近百萬畝的軍墾田地。

往年僅這個屯墾體系,每年就能提供四十余萬石糧谷合計二十余萬緡錢的諸多物資。

再加上中樞撥給的錢糧,信王楊元演在楚州,能夠養一支三萬人規模的精銳,還綽綽有余。

而一旦遇到較大規模戰事,朝廷也會從揚泰潤蘇諸州征調兵馬趕往淮河增援,淮東地區長期以來一直都能維持穩定。

金陵事變前後,楚州軍急速擴編到十二萬兵馬,人馬規模擴張四倍,但軍費開銷並不是簡單的激增四倍。

舊有的屯墾體系裏,拿不出更多的田地授給新增的將卒,便需要給這些將卒發放兵餉以養家小;而為籠絡之前的嫡系將卒,這個也得一並發放相應的兵餉,使得淮東軍後期實行的實際上相當於是準募兵制,僅兵餉一項,淮東軍一年就新增七八十萬緡錢的開銷。

其他新增項加起來,一年又是一百四五十萬緡錢的新增開銷。

即便受封淮國藩國,新增泰揚兩州的地盤,能征收到的田稅丁賦,但也遠遠彌補不了虧空。

也虧得金陵事變期間,掠奪江東所獲甚豐,勉強支撐了兩年時間。

可惜的是,在淮東計劃在淮河兩岸擴大屯墾規模,將一半戰卒轉為屯丁之際,卻遭受這樣的重創……

楚州軍原初所轄的屯墾體系,主要建於楚州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