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風起

“刺客勇武過人,對尚家堡的地形也極為熟悉,殺死殺傷尚府家兵十人之後還從容逃脫,這樣的勇將在軍中也是出類拔萃之人,聽說身形還特別像黔陽侯身邊的一人——查到這裏,縉雲司、刑部都不敢再深挖下去,但誰曾想,縉雲司、刑部的人手剛撤,與刺客暗中勾結的那十多個尚府家兵看到行跡敗露,又先發制人,將好不容易逃過一劫的尚文盛殺死,據說都已逃到廣德府……”

長信宮裏,雲樸子坐在繡墩上攏著手,將京裏最新的動向說給清陽郡主知曉。

“黔陽侯再蠢,也不可能直接派刺客去殺尚文盛吧,我看多半是有人故意攪渾水呢。”清陽慵懶的看向窗外說道,她此時已然顯懷,在漸顯炎熱的夏季,穿著寬大的襦衫,相比較以往顯得豐腴許多。

她倒不是相信韓謙的人品,而是覺得韓謙真要派人刺殺尚文盛,應該會更隱蔽,哪裏會留下這麽多的蛛絲馬跡,讓人這麽輕易就將矛頭指向敘州?

“老道我也不認為黔陽侯做事如此粗糙,但現在背地裏這些消息都傳得神乎其神,也由不得人不信。”雲樸子說道。

“縉雲司、刑部呈上來的奏文怎麽說的?”清陽問道。

“縉雲司從這案子裏撤出去後,便沒有什麽動靜,似乎事情跟他們全無關系,但刑部與溧水縣正式遞到陛下禦案前的奏文裏,都沒有提到刺客身形與黔陽侯身邊嫡系相肖這點,大概在捉住刺客之前,僅憑身形及熟悉地形這兩點,就斷定是黔陽侯身邊人太武斷、太不負責任了。”雲樸子說道。

“縉雲司不是正磨刀霍霍、立功心切嗎,這件事真要與黔陽侯、敘州有牽扯,他們怎麽縮到後面去了?”清陽疑惑不解的問道。

“或許陛下與娘娘一樣,都知道黔陽侯真要刺殺尚文盛,活不會做得這麽粗糙,縉雲司真要深入徹查下去,便會發現事情最終跟黔陽侯沒有關系。”

雲樸子看沒有宮女站在左右,說話也就稍稍放肆一些,說道。

“現在縉雲司撤出來了,刑部與溧水縣在奏文裏也都沒有直接將矛頭指向黔陽侯,陛下便可以當作什麽事情不知道。而至於世家宗閥私下裏怎麽傳,對黔陽侯是何等眾情洶湧,那也是世家宗閥與黔陽侯的事情,陛下反倒能置身事外了。再說了,陛下以往在嶽陽以及此時收復金陵登上皇位,為治理州縣、梳理軍政,不得不大舉任用宗閥子弟,朝堂之上滿眼都是宗閥出身的官員,陛下大概也明白這實際也是一種妨礙——現在好不容易有個目標,能叫滿朝王公大臣轉移一下視線,陛下又何樂而不為呢?當然,陛下並不放心黔陽侯,也是一個因素。”

“也是,這些世族宗閥,眼裏有家無國,隔三岔五便有折子遞上來說縉雲司不合先帝遺制,訴苦有司對州縣盤剝錢糧苛嚴,地方難堪重負,需休養生息,訴苦屯營軍府侵占州田,陛下他也是煩不勝煩,但要維持朝堂運轉,卻又不得不用這些人。沈相好不容易從底下提拔了一些人上來,卻整天被禦史台盯住這個不合規矩,那個不合規矩。慈壽宮雖然現在不直接幹涉朝政,但凡陛下過去請安,總是嘮叨一些遵循先帝遺制、善待將臣、從善如流的套話,很難想象慈壽宮不是跟朝堂上的那些人裏應外合,”清陽說道,“照你這麽說,陛下現在知道借力打力,真是要比以往學聰明多了啊!”

“這叫轉移矛盾。”雲樸子笑道。

清陽微微一怔,琢磨了一會兒雲樸子說出來的這個詞,片晌後又問道:“對了,尚家的叛反家奴真的是都逃往廣德府了?刺客有可能逃往哪裏,公函裏沒有提及?”

“這個誰能說得清楚呢?叛反家奴未必是逃往廣德府,或許純粹是有人嫌事不夠大吧?”雲樸子也略帶疑惑的推測道,“刺客孤身一人,真要往深山老林裏一鉆,想抓住很難,也很難一定說逃到哪個地方藏起來,刑部或地方州縣沒有辦法在孤身一人的刺客身上,大張旗鼓的去折騰出什麽波瀾來。不過,叛逃家奴拖家帶口上百人,就不一樣了,特別是他們還與刺客有勾結……”

“會是誰這麽想不開?”清陽好奇的問道。

“也沒有什麽想得開想不開的,黔陽侯與其父韓道勛早年治敘州,行新制,就令世家門閥頗為警惕;待黔陽侯到金陵後征召奴婢入伍、賞授田宅,差不多將金陵諸縣的諸家奴婢都給騙走,還不夠遭人恨啊?”雲樸子說道,“刑部的官員且不論,地方上負責經辦此案的溧水縣令衛甄,雖然也曾算是廣德制置使府的一員佐吏,他衛家在朝堂之上也算是從龍功臣,衛甄身為世家門閥中人,但凡有一點兔死狐悲之感,對黔陽侯就絕對不會有半點的好感,對廣德府的存在也會覺得甚是礙眼。倘若他再對尚家父子慘死有那麽一些感同身受,完全有可能會做些手腳。仔細看溧水縣上稟的奏折,也是有些細微地方合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