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章 我們出來混要講信用

楊信這話一說,那些青蟲們立刻一陣混亂,所有戴暖耳的人都忙不叠往下摘這東西。

而另一些人同樣檢查身上。

必須得明白一點,大明朝從太祖時候起,為了抑制奢靡之風,對於士庶官吏的著裝,配飾,居住器具統統都有著嚴格的規定。朱元璋因為知識面問題的確存在很多局限性,但他仍然以一個傳統農民的頭腦,試圖以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尤其是他崇尚節儉。

他認為一個合理的社會就是節儉。

任何奢靡,攀比,浮華都是不對的,所以他就以制度硬性規定出來,甚至就連衣服下擺到哪兒都規定好。這在現代人看的確很可笑,但在物資匱乏就連吃飽飯都很難的古代,所有人衣服下擺長出一寸,很可能就意味著數十萬畝良田改種棉花來解決。而這數十萬畝良田不能種糧食,很有可能就會造成很多人挨餓,這種在現代人看來可笑的制度,在古代卻是一種有效的解決方式,始終徘徊在饑餓線上的古代,必須用最大限度的節儉來確保供應。

但是……

到這時候早就沒人遵守了。

朱元璋有興趣做這種事情,他的後代可沒有,他從小在饑寒交迫中長大,他的子孫後代可沒嘗過饑寒之苦,當皇帝都無所謂時候,下面的閘門當然就徹底敞開。窮人的確想違制也沒能力做到,但有錢人身上沒有不違制的,這一點在士子身上表現的尤為突出,畢竟他們是最不受制度約束的人,同樣因為年輕人居多他們也是最追求特立獨行的人。

這個時代又沒有太多顯擺的方式可供選擇。

衣著違制是幾乎所有士子必備的。

“把他拿下,笞二十。”

楊信指著王永吉說道。

“我沒戴暖耳!”

王永吉有些驚慌地說道。

“錦綺鑲履,違制!”

楊信指著他腳上明顯稱得上色彩鮮艷的鞋子說道。

兩名蕩寇軍士兵立刻上前,很幹脆地把王永吉抓住,直接按倒在街上,不過這時候已經沒人顧得上管他和陳仁錫了,那些青蟲全都慌亂地尋找身上看看有沒有違制的。但問題是哪怕他們飽讀詩書,也不可能一時間把輿服制度全想起,而且這個制度還是不斷修改的,誰知道後來皇帝又添了什麽,那東西通常都是一道聖旨發完拉倒。

再說就像那些鞋子違制的難道脫下來?

脫下來也不行啊!

“鞋子都不穿有傷風化!”

楊信指著一個剛脫鞋扔到身後的青蟲說道。

“我沒違制!”

後者驚慌的喊道。

“倒也是,但身為士子當端莊以教庶民,大街上不穿鞋成何體統,二十下太多那就笞十下吧!”

楊信很隨意地說道。

“文舉人,你也別脫鞋了,楊某又不是眼瞎,這裏一堆人看著呢,你這樣未免太侮辱我們智商了,後面那個戴淩雲巾的出來吧,別藏了,你那麽高的淩雲巾往哪兒藏呀!別摘了,我都看見了還摘什麽?”

他緊接著說道。

然後他停在一個青蟲面前。

“我沒違制!”

後者昂然說道。

“你這方巾對角戴算怎麽回事?衣冠不整有傷體統,笞十下!”

楊信笑著說道。

後面一幫對角戴方巾的嚇得趕緊正過來。

方巾明確規定是正戴,也就是平面朝前,後來一些標新立異的士子開始對角戴,甚至民間對此也多有嘲諷,還編了順口溜,一些古板的也上書禁止過,但這種事情沒人真正去管,那些士子們更是根本就不理會。

“那個戴忠靜冠的,出來吧,你這個情節嚴重啊,你這個笞已經不夠了,得換成杖才行,杖二十吧!”

楊信指著前面戴忠靜冠的喊道。

忠靜冠是嘉靖創造的,但只限於官員可以戴,於是民間士子開始戴這東西的山寨版,也就是略微簡化的淩雲巾,類似不敢穿蟒袍敢穿草獸,但淩雲巾也是明令禁止的,只是士子們根本不搭理,別說淩雲巾了,就是忠靜冠也一樣堂而皇之地戴出來。

然而現在讓楊信揪住把柄了。

“楊僉事!”

青蟲後面突然響起喊聲。

緊接著那些已經慌了神的青蟲分開,然後一個紅袍文官走出來,兩旁青蟲紛紛向他行禮,一個個看得出情緒穩定了不少,很顯然有主心骨了。

“你又是誰?”

楊信問道。

“南京都察院右副都禦使陳道亨。”

那文官傲然說道。

“幸會。”

楊信說道。

“楊僉事,這些士子的確有不當之處,但楊僉事恐怕還無權笞杖吧?”

陳道亨看著被按倒的文震孟等人說道。

“對,你有何權力笞杖?”

“就算要管我們也輪不到你!”

……

那些青蟲們紛紛喊道。

這倒是事實,這種違制的事情在南京需要送交巡城禦史,而在地方則是交學官,也就是縣教諭,府學正這些人,這些人有權笞杖士子,青蟲們的確擁有各種特權,就算到了縣衙也可以很囂張,但在學官面前瞬間變鵪鶉。原因就是學官專管他們,學官的確沒有打老百姓板子的權力,但他有打士子板子的權力,對於士子衣著違制,有傷風化,甚至學習荒廢等行為,學官都有笞杖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