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7章 萬世不祧(第2/2頁)

當然,想要憑著庶族地主進士群體的崛起便想在區區一兩代人之間解決掉此前政治形態的殘余,也未免有些樂觀。相對於知識的下放,進士群體作為一股新的政治力量而發揮出其本該具有的積極意義,仍然需要意識的覺醒與政治覺悟的提高,這同樣任重道遠。

而在真實的歷史上,庶族進士作為一股政治力量顯露出實力,比如唐時牛李黨爭,其實是一個並不怎麽光彩的形象。

牛僧孺、白敏中作為進士官僚的代表人物,大權驟得,並不能夠將自身權柄與社稷大計有效結合,而他們所掌握的權柄,僅僅只是黨同伐異、逞於私利的工具。白敏中雖然有個詩名極盛的堂兄白居易,但自己一生行事,也只落得一個謚“醜”。

反倒是出身趙郡李氏的李德裕,雖然被視為沒落門閥世族的代表人物,卻展示出真正的宰輔風采,對李唐社稷頗有存亡之功。

當然,具體到個人的政治素養高低或者某一階段性的政治鬥爭,並不足以解釋大尺度的問題。比如李德裕的父親李吉甫,便談不上是一個什麽偉岸人物。

所以,盡管沈哲子已經確立了科舉改制的總方針,但在具體的實施與推行上,仍在等待一個合適契機。最起碼也要等到南北統合稍見成績,社會秩序已經恢復到可以容納一定程度的動蕩。而在此之前,仍然需要準備與積累。

他來了,他來了,舉手就是給你一榔頭,沈哲子不是不願意承受陣痛,而是需要考慮大梁新朝的承受能力。譬如大運河利在千秋,但在當時卻是勒住大隋皇朝一根頸繩。胸懷千秋放眼量,足下淺坑跌斷腿。

拋開這些雜思,沈哲子專注當下祭祖典禮。雖然沈氏諸先人得於追尊殊榮的不過只有兩人,但在太廟中需要祭拜的卻不僅僅只有這二者,另有其他先人們前前後後足有上百牌位。

這些不得立廟享祀的先人們,雖然在今日祭祖大典中被擺設了出來享受祭祀,但自此之後便不會被奉在太廟之中,而是需要收歸祧廟。

天子之廟,七世而祧。哪怕貴為天子,也只有享受七代子孫供奉祭祀的權利,七世之後便需要遷離太廟,毀廟之主,皆藏於祧廟之中,祧廟意為遠祖之廟,固定只有兩個正祭位置便是所謂二祧。

其他祖先進入後,自然就不能享受正祭的位置,只能呆在夾層中,地位自然大大降低。當然眼下大梁新立,哪怕僅僅只為了湊足四親二祧並始祖七廟之數,名額還算充足,有廟而無號,只以昭、穆相稱,但等到沈充老去進入太廟後,便有一位能享獨立祭祀的先人需要入祧了。

當然,有規矩自然就會有特例,文、武有功德,親盡而不祧,而所立者,世室非廟。所謂萬世不祧,可以說是對一個帝王畢生功業最大褒揚,往往只有開國之君、中興之主才能享此殊榮,譬如漢高祖劉邦、漢武帝劉徹等。

人非聖賢,孰能無欲,不計身前,當顧身後。為了爭取這樣一個萬世不祧的尊榮,歷史上也不乏皇帝做出什麽騷操作,而其中最著名則莫過於唐太宗李世民。

為了能夠在死後仍然永遠賴在太廟享受子孫供奉,李世民可謂殫精竭慮,過程如何不必細論,最後好歹還是遂願。倒是他後代中的唐玄宗李隆基,一頓操作猛如虎,最終也只是尷尬收場。

當然歷代皇帝也不乏幸運躺功者,那就是明成祖朱棣了,托福於後代嘉靖皇帝鬥志昂揚的大禮議生生將太宗改為成祖,同樣也享受了萬世不祧的殊榮。

但事實證明,所謂萬世不祧,也只是不切實際的美夢罷了。你不祧,自然有人來祧。

沈哲子作為大梁開國君主,本就注定享有不祧之祖的殊榮,倒是沒有這方面的憂慮。因是在太廟中祭拜時,想起這些趣事,不免滿滿的惡趣。

當然他也不敢奢望自己真就能夠萬世不祧,畢竟結果如何,還是要看後代子孫賢明還是愚蠢。但是人無我有,便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幸福感正由此而來。

太廟祭祀一番,時間已經進入黃昏了,皇帝陛下再次匆匆返回禁中,小作休息順便等待群臣集結,然後便浩浩蕩蕩往宣仁小城而去,率領群臣為老爹沈充上尊號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