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7章 鄉情殷切

身負鄉人厚望的顧昌,就這麽浩浩蕩蕩的上路了,一行人沿河東進,直往魏州州治鄴城而去。

顧昌雖然出身江東首屈一指的清望門戶,但也並非崇尚清靜玄虛之輩,舊年事跡如何不論,單單在行台治下為官履歷便堪稱豐富。多年地方事務的磨練,政績如何也是有目共睹,絕非僅僅只是單憑家門譽望便被鄉人選為前往河北先拔頭籌的人選。

一行人離開洛陽的時候,已經將出元月。雖然大將軍所規定的赴任最後期限是三月,但是考慮到河北新復,百廢待興,而顧昌本人又沒有在河北行走的經歷,還需要留出最起碼十幾天的時間摸清楚轄境之內的情況,這麽算起來,時間已經非常局促。

因是北行之後,顧昌便甩開大隊伍,輕裝簡從爭取早日抵達鄴城。當然行途雖然匆匆,他也不忘沿途仔細觀察河北風物人貌,以期盡早在心中形成一個大概的了解。

雖然王師大舉北伐還是從去年五月開始,但是早數年前便經營起了枋頭要塞,因此枋頭西境的河內、汲郡等地,當然現在已經重新劃治為沁州、商州,從很早開始便已經是行台治土,民生多有恢復,雖然還是不如河洛繁華,但是較之顧昌舊年任事的交廣等地卻已經繁榮得多。

一路行來,顧昌也不得不感慨,難怪中原人向來小覷吳人。雖然吳中不乏富足安樂,但是相較於已經有數百上千年開發歷程的黃河兩岸,還是不好比較孰優孰劣。哪怕河北屢遭摧殘,但是隨著秩序稍有恢復,境域之內便又很快的生機煥發。

顧昌如今四十出頭,較之江東那些少進子弟對沈大將軍奉若神明的崇敬,自有一份年長的冷靜。

但是當真正踏足河北境域的時候,也不得不感慨,如果沒有沈大將軍這不世出的江東大才力挽狂瀾、擎托國勢,他們吳人即便能免於中原胡禍之苦,但若想真正踏足中原之地奮爭大勢,底蘊還是遠遠不足。

當然,如今的吳人群體、包括顧昌這種成熟穩重者,已經也少有妄自菲薄的感嘆。河北雖然基礎底蘊深厚,但江東這些年的發展迅猛也都是有目共睹,特別是精華之中的三吳地帶,其繁榮富庶早已不遜天下任何地域。

行途之中,顧昌耳邊偶爾也會響起臨行前幾名鄉流耆老叮囑他的話語:“揚州古來天下甲等,吳越霸王、會盟諸方。即便不論遠事,後漢時崩,六郡之地亦成帝宅基業。人物強盛,素來不遜中原,可恨中朝冠帶,竟笑我夷土劫余!今大將軍攝國掌軍,再造中國,社稷表裏,是我吳兒血肉鑄就,典午豈可再作竊奪!鄉士積恥,累代余烈,在此一奮!古來兼並倏忽,凝聚實難。大將軍偉業將鑄,方寸登極。但北國世家,素來矜傲,強兵或可斬勢,未必能夠折心。此正我等南士群出,並志盡力,懾服北人之良時。漢祖自恃沛國舊友,光武得寵南陽故交,則我三吳鄉親,俱為大將軍肱骨助力!渡江跨河,死則死矣,不蹈項楚余恨!”

如此一番話,若是年輕人說來,顧昌倒也並不感覺奇怪。但當時眼見到那些鄉親耆老們言及於此,一個個神情激動,顧昌也是深有所感。

如今的年輕人,或只振奮於追從大將軍興復社稷的威榮,對於他們江東人士早年遭受排擠歧視的苦楚境遇已經了解不多。越是老一輩的江東士人,其實越渴於江東人能夠勇居世道主流,甚至就連顧昌的父親顧眾臨死前都感慨平生余恨唯不入洛陽闕下久聆鄉聲。

因此顧昌一路行來,也是深感責任重大,心知此行雖然沒有上陣殺敵的兇險,但也絕對不可心存懈怠。江東英壯子弟奮勇殺胡,揚威宇內,而他的責任便是牧民播善,向天下人證明他們吳人同樣有經世治國之賢才。大將軍自有鄉流為助,軍政並壯,得國當然,履極當然!

懷著這樣的心情,顧昌晝夜兼程,盡管河北仍是風雪苦寒,但卻用了不足十天的時間便抵達了鄴城。

顧昌到來如此迅速,鄴城方面也是大吃一驚,目下暫領魏州州務的張坦也是匆匆出迎,遠遠便拱手告罪:“行台告令抵境未久,自度使君應是仍在行途,不意此日便抵城下,倉促來見,實在失禮!”

顧昌不乏好奇打量這個出身清河張氏的降將幾眼,又見對方態度恭謹有禮,並無想象中河北人士該有的矜持傲慢,心中不免也是自豪於大將軍赫赫威勢之下,天下人都已不敢再小覷他們吳人。

當然,顧昌也並沒有因為對方降人的身份便有所怠慢,他是一眾鄉親選拔向河北人士展示吳士風采才力的人選,自然不會有小人得志的淺薄,對方以禮相待,他自然也要具禮以應,笑語道:“王事既用,豈敢怠慢,得授之日便輕裝起行,只恐入治太遲惹於懶怠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