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3章 戴罪立功(第2/4頁)

“入事曲周之前,我也曾是洛中繁華一閑人,家門不乏余蔭,即便不赴險任事,余生安樂富足無患。但生此大進之世,區區胡傖尚可揚名南北,我堂堂華夏丈夫,又豈能作安於門戶之內豚犬姿態?匹夫一身,能受者無非一刀。道左諸多枯骨,生前未必有害於人,所憾者無非不能死得其所。生死大事,各有輕重,我不願死於安樂,惟求托命於大事,胡賊雖是兇殘,但我若能僥幸不死,則大功加身、譽滿人間……”

潘甲聽到這裏,神態已有幾分意動,他雖然不是什麽才力通達的野賢,但也見多生死之事,心中自然也有隨時橫死的覺悟,但誠如桓伊所言,匹夫一命也有輕重的區別,若真能有大願可以博取,一命又有何惜。

別的不說,最起碼他們這些團練鄉勇們的性命已經較之尋常鄉人要珍貴了許多,最起碼這段時間所見,那些不幸亡失於外的鄉勇們各自家眷是受到了供養。若是換了以往,死便死了,誰又會管他們家眷如何。

“我並非惜命,只恐才力淺薄,不能勝任明公托付……”

半晌後,潘甲才沉聲說道。

桓伊見潘甲已經有些意動,便又說道:“我既然選擇潘君去做此事,便是因你有成事可能。若是全無可能的勉強,那是為我自己積攢罪孽。況且目下的我也是命若浮萍,唯寄事成,才能轉安。”

潘甲有沒有成事的可能,桓伊也不能確定。其實關於是否外遣潘甲,金玄恭與桓伊本來就有分歧。

金玄恭認為,既然已經清楚羯軍在曲周四邊分布耳目所在,可以趁其不防直接出兵擒捉,能夠審問出多少敵軍軍情便是多少。對於潘甲這樣的鄉士,無論能力還是忠誠,都不可太過信任,輕易派遣其人外出,很大可能是非但不能查知敵情多少,反而有可能泄露己方的情報。

對於金玄恭的看法,桓伊並不是不認可。但金玄恭是屬於王師兵長,而桓伊卻是曲周縣署官員,雙方所處位置的不同,便決定了桓伊在考慮問題的時候,不能只著眼於當下的軍事,還必須要考慮到曲周戰後的治理。

按照行台章制標準,眼下的曲周根本就不具備設縣的條件。拋開別的都不說,單單在籍人丁這一項便遠遠達不到要求。而人丁並不是憑空生出的,桓伊除了要襄助王事當下軍事之外,還必須要考慮到戰後此境生民招撫。

當然除了這一點之外,一旦曲周戰事結束,王事肯定需要繼續大舉北進,桓伊也必須要有值得信任的臂助人力才能更加從容處理縣務。

也正是基於這種種考慮,桓伊才決定承擔一定的風險,給予潘甲一個機會與考驗。如果此人今次能夠成事,拋開當中收獲不談,最起碼可以保證這個人是可信的,能以大事相托。

若是不能,結果無非兩種,一則潘甲身死,但曲周卻能得報周全,其人因桓伊差遣而送命,桓伊肯定也會妥善安置他的家眷,這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麽難事。二則潘甲投敵,招引羯軍提前來攻,讓曲周局面變得更加兇險。

但就算不派遣潘甲前往,這危險也是存在的。羯將石閔狡黠兇惡,雖然眼下有東武城方面的王師頻攻吸引其人注意力,給兗州軍爭取籌措布置反擊的時間,但究竟能拖多久其實未定。曲周位於兩軍交戰的最前線,屆時戰鬥烈度肯定很強,桓伊也不敢抱萬全無失的奢望。

當然,無論之後事態發展到哪一種情況,潘甲此行肯定是十足危險。但凡有求進,誰又能得十足的周全呢?桓伊自然也是冒險,甚至就連對面的羯將石閔,他自恃遊騎兇猛將王師各路兵眾困在各自據點,又何嘗不是在玩火?

得知桓伊要安排自己去做什麽,潘甲先是松一口氣,畢竟這不是直接送死,但之後又變得緊張起來:“卑職實在、實在不曾……只是請問明公,行事之中可有機要需謹慎小心?”

他畢竟只是一個尋常鄉義而已,對於自己能夠參與到這種大事中,即便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但也實在乏甚底氣。

“只作尋常即可,詳記見聞,多思少言。”

潘甲這種情況,桓伊也不可能吩咐他太過復雜的指令,叮囑種種,主要還是提醒他維持本色即可。

金玄恭雖然不同意桓伊的作法,但當潘甲真正準備出行的時候,還是出面見了一見潘甲,同時交代一些軍務有關的細節。

“這個潘甲或是乏於識見,但卻不負義氣。河北多慷慨,誠是不虛。”

站在縣城城門下,眼望著潘甲並兩名隨員漸行漸遠,桓伊忍不住感慨說道。這些河北鄉民,與他們這些久居洛上、長沐王恩的北進之人又不相同,肯於承擔這樣危險的任務,心中的煎熬肯定更甚,畢竟能否得於回報,他們本身是很難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