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8章 涼事安定

九錫之議本該是個令人矚目的話題,可是在沈大將軍授意之下戛然而止,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

而沒有了這一件事情的卡頓,行台呈送江東的功表便也飛快出爐,而後著人快馬送往建康。如今的建康台城,早已經是庭門冷落車馬稀,不復為時流關注的焦點,這一份功表的送抵,倒是又讓冷清日久的台城再次恢復些許活力。

行台典章封授俱都嚴謹,這一份功表所涉人物雖然多,但基本賞格如何也都有所標定,建康台城也只有批復的份。頂多為了彰顯皇恩之浩大,再將賞格稍微拔高一層,反正無論錢糧爵祿俱為行台把持,他們也是慷他人之慨。

但是建康朝廷也有一樁為難處,原因也在於沈大將軍封授如何不好安排。如今的沈哲子無論爵位還是官職都已經達到人臣的極點,甚至就連其妻室丹陽長公主都加殊禮“守國”之號。

若是臣子大功無可封授,這也是一個非常尷尬的話題,這意味著國君已經無可封贈,只能任由權臣突破臣格。江東這些台臣們雖然明擺著的冷板凳,但也可以“崇君守國”聊作安慰,若連這點作用都發揮不出,那真是徹底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所以台城熱議良久,最終還是將視線落在沈大將軍嫡子沈雒身上。如今的沈阿秀爵為曲阿縣公,原本是裂其母邑蔭封,如今將其封邑稍作增加。但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官職的授予,加散騎常侍銜並授其越騎校尉,儀同三司、配選僚佐。

這樣一份封賞發回洛陽行台後,沈哲子又是不禁莞爾,老家夥們終究意難平,還是偶有心念騷動。

他如今膝下二子,蒲生雖是庶出,但至今尚無蔭爵,阿秀卻頻受殊封,兄弟比較起來,難免厚此薄彼。這用心深論下去,倒有幾分娘舅為外甥撐腰謀產的意味,言及更深遠一點,這是敦促沈哲子嗣位早定。

如今阿秀剛剛啟蒙的年紀,若是全盤接受這些封授,規格之高甚至不遜於近支的宗王。此等小兒又需要什麽僚佐?無非行台秩序已經完備,以小兒作文章給那些落寞人家爭取一個立身所在。

說起來,這也算是一種見微知著的政治遠見安排,江東那些舊人也已經認可沈氏勢位已經難以逆轉,立足於這判斷之上謀劃一些日後的可能。但在如今行台闊進的大背景下,又顯出這些人怯於勇爭當下的可憐。

套用一些後世理念,那就是江東這些舊戶已經習慣了政治投機、資本運作的生存方式,哪怕是立足實際、奮力爭取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他們都懶於或者說怯於去爭取。

畢竟相對於行台立業、疆場爭功,陪著垂髫小兒玩耍便可在未來某時某刻獲得鹹魚翻身的可能,安全性上要大得多。而且這樣的政治投機並不會觸怒當權的沈大將軍,因為這也意味著一種表態,未來或有沈氏代晉,他們的這一份投機才能獲得相應回報。

所以說一個家族能夠長盛不衰、傳承悠久,真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最起碼不是一種積極的處世哲學。

如今的沈哲子已經不必再受限於這些陋規舊俗,也沒有必要再向這一類的政治智慧妥協。他更不願讓自己的兒子們過早涉入到此一類的世務中,朱筆一勾便回拒了台城這一份示好:小兒沖幼,不堪選用,非禮非俗,不敢逾制。

與台城的往來,只是一樁插曲。新年一通祈告慶賀的典禮之後,新春二月,隴上的軍情包括涼州的使者便也抵達了行台。

得知涼州軍與奮武軍對峙隴上,甚至有暗使義從胡部攔截王師入隴的舉動,整個行台一片嘩然,叫囂增兵隴上討伐張氏之聲不絕於耳,甚至有行台小吏直沖涼使入住的官邸,拔劍擊其門柱示威。

往年的沈哲子在江東可稱激進,起居坐臥都將北伐殺胡掛在嘴邊。可是如今的河洛一群尚武鷹派,動輒叫囂發兵討伐不臣,比較起來,沈大將軍反而略顯保守。

行台的即定策略是對張氏在政治上加以羈縻,而非實際用兵涼土。不過張氏驅使屠各義從鬥截王師的舉動,也的確讓沈哲子大為不滿,雖然涼使到達行台,並未即刻接見。至於那些直沖涼使官邸示威的小吏們,則以毀壞公府邸舍入罪,罰俸千錢換了門柱。

涼使們在行台受此冷落,居舍外彈鋏聲不絕於耳,可謂苦不堪言。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大半個月,才終於等到行台官員的接見。

涼州今次遣使前往行台,誠意不可謂不足,州府司事、司直、司馬等高級屬官俱都到來。在涼州州府構架之下,司事便是主管政務、司馬主持征討、司直監察官吏。換言之若張氏已經稱制,這三司屬員便是所謂的三公九卿一類的高官。

行台負責接待的卻非是謝尚這樣的禮官,直接派出了韓晃這樣的武將,還未開口,殺伐氣便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