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7章 非禮勿論

大將軍府中,沈哲子仍在與一眾參謀們討論事務,最主要自然還是陜西方面。

此時隴上最新軍情如何,尚未送抵行台,但是有關於此的許多布置也一直都在充實、調整著。其實無論隴上還是涼州,都是關中戰略的一個延伸。

倒不是說隴上群胡和涼州張氏不值得行台以之為中心鋪開戰略,只是因為行台眼下並沒有明確繼續向西延伸的戰略。派遣沈雲所部奮武軍上隴,核心也是為了保證關中經營的順利進行。

隴上這一片區域,從戰略上而言誠然有得隴望蜀的戰略路線,同樣的也有得隴望秦、俯瞰關中的效果。所以若要讓關中保持穩定,隴上便決不允許出現一股強大到足以進窺關中的勢力,這其中也包括涼州張氏。

隨著行台攤子鋪開越來越大,戰略上的選擇反而越來越少,少了往年那種靈活。關中收復雖然讓河洛西境得於穩定,但是因之而起的邊患壓力卻變得更大。

但這並不意味著西征關中就是戰略選擇上的錯誤,關中收復後,可以讓行台更加深入的掌控治下的中州地區,同樣也有了動員雍、秦人力、物力的基礎。總體而言,行台體量因此變得更大,跨地域調配資源和力量的能力也更強。

比如最近幾年一直略有低迷的伐蜀戰事,這一方面的戰事主要是由荊州軍負責。但是此前行台對於荊州的控制稍顯薄弱,達不到那種如臂使指的控制力,沈哲子甚至根本不曾巡視過荊州各鎮,所以在調度方面難免有些遲疑。

這一次的西征,首先是將襄陽原本的軍力調走,讓行台得以直接控制襄陽,繼而南望荊州。而關隴的收復,也讓行台有了路徑直接派遣王師參與到伐蜀的戰事中去。如此在大戰略的配合上,便加強了對荊州軍的影響和控制。

所以最近這段時間,大將軍府的參謀們主要的議題已經不再只局限於當下戰事,而是已經延伸到對隴上的控制,再基於此攻取漢中。一旦漢中攻克之後,行台與荊州軍的聯系便可成一片,從而完全發揮出荊州軍原本的底蘊,得以放手把控西邊廣袤境域。

想要完成這一西線的整體戰略布局,涼州張氏便是一個繞不過去的目標。當然也不僅僅只有涼州張氏這一個潛在的威脅,其他沿線各地豪強勢力比如隴上的氐、羌等胡部,和已經存在多年的仇池國楊氏,這都是需要一一解決的問題。

目下而言,這諸多目標中,唯有涼州張氏勢力最大、凝聚力也最高,相應的帶來的威脅也更大。如果不能妥善解決這個問題,那麽漫及西線的整個戰略構架便無從鋪設。

沈哲子自然不會認為單憑張氏仍奉晉祚這一點,便能隨便的予之勒令。王業沉淪經年,涼州的張氏本質上已經成為一個擁有武力保障、且具有一定政治訴求的武裝團體,而且由於其地理緣故,還有別於一般的割據政權。

從個人感情上而言,沈哲子對於涼州張氏並沒有惡感,反而比較欽佩其家在過往這些年諸多作為。但若立足於實際,又必須要承認,張氏政權所以存在,就是因為永嘉前後這樣一個非常態的歷史時期,是一個阻止世道入治的障礙。

對於涼州張氏,最高目標自然是予以瓦解消化,但這並不是眼下需要和能夠完成的任務。所以該如何對待涼州張氏,也成了行台最近主要討論的話題。

沈哲子對此態度倒是很明確,首先要確定一點,那就是武力的威懾,讓張氏認識到不要以為可以通過武力達成其政治意圖,即就是在關中方面,必須要保證擁有足夠的兵力,可以在有需要的時候投入隴上作戰,打壓張氏東擴的意圖。

為了達成這一意圖,行台在關中北部向漢趙余孽的攻勢都為之暫緩,為的就是保證一旦隴上主權出現糾紛,可以擁有足夠兵力投放隴上。

落實在實際上,就是放緩對河東地區的經營改制,以加快河東方面的軍府建設。一旦河東集結成軍且擁有了不弱的戰鬥力,那麽就隨時可以馳入關中,代替弘武軍這樣的王牌精銳來分擔北面漢趙余孽的邊患壓力,讓關中的王師可以繼續西進、源源不斷投入隴上作戰。

當然,這是事態發展到最惡劣的時候才會選擇的作法。在此之前,仍然不可放棄對涼州方面的羈縻籠絡。

涼州張氏之存在,不僅僅只是一個虛奉晉祚正統的地方割據勢力,更代表了漢人在河西區域仍然占據著統治地位。

原本的歷史上,前涼覆滅而後便是胡亡氐亂,在涼州、隴上這一片區域先後崛起多個政權,單單十六國中便有後涼、南涼、西涼、北涼、西秦等等多個政權,還不包括牛皮癬一樣存在的氐胡楊氏仇池國,而且這些政權不乏同時存在的情況。由此也可以想見,這一片區域中的勢力鬥爭是如何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