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6章 天中學府

啟泰三年秋,由大將軍沈維周親自負責督建的洛陽新城已經拔地而起,營建過半。雖然城池內外還有著眾多施工工地,但雄城壯闊姿態已經完全彰顯出來。

除了仍然營造的大城之外,周邊郊野,伊、洛之間,更是農田成片,桑林廣布,較之早年新復之時一片廢墟荒土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隨著整片河洛大地元氣逐漸恢復,洛陽周邊的山川也漸漸生機充盈起來。尤其是位於洛陽新城南面不遠的伊闕左右香山並西山,在最近這幾天更是迅速變得繁榮起來,遠遠超過了其他地域。

伊闕周邊的興盛,山川景致秀美還在其次,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啟泰元年沈大將軍行台入洛之後,首先便將早年位於淮南壽春的馨士館並工程院遷移到了這裏,分立於伊水兩側的山嶺之間。

除此之外,尚有諸多民學分布於兩山之間,使得伊闕周邊處處都洋溢著一股濃厚的學術之風,也因此得到一個“天中學府”的雅稱。

只是在這天中學府的盛名之下,仍然隱藏著一絲不和諧,那就是坐落於西山的工程院。工程院的存在,對於馨士館等學府而言,那就是總感覺我們之間混進了一個怪東西。

馨士館能夠在世道中享有崇高聲譽,這一點並不奇怪。且不說經義之學本來就是兩漢以來傳承悠久、治家興邦的顯學,單單館中學士便無一不是南北碩學鴻儒,身載重譽。

而且馨士館最大的優勢便在於包容、全面,或許某一單純學術方面,仍然達不到一些經學世家世代傳承的那種精深與高度,但從總體上以及對世道的影響與覆蓋,卻不是那些蝸居鄉土、閉門自守的經學世家能夠企及的。

雖然此世仍然不乏經義深厚的人家以正統自居,看不上馨士館這種龐博雜糅、不乏魚目混珠的學術體系,但對於馨士館的影響力卻不能忽視。

尤其馨士館從壽春轉移到洛陽,又收羅大量經學傳承與典籍之後,整個體系更加龐大,儼然已有經義正源的氣象,反而那些傳承悠久的正統經義學理被逐漸的邊緣化。而這種勢頭,也促使那些保守的經義門戶或主動或被迫加入其中,否則只能被世道所遺棄。

馨士館能得盛譽,還在於一個海納百川,兼容並包,可是工程院的強勢崛起便有些撩撥時流底線了。

工程院的創建,主要還來自於早前淮南都督府的倡導力推。待到洛陽行台創建,工程院落址西山之後,來自官方的這種力推則更達到一個新的高度。

首先在管理構架方面,沈大將軍親自兼領工程院院長。而管理具體事務的則是南北都不乏譽望的丹陽小仙翁葛洪,以散騎常侍而領博士祭酒,單單在職位上便與太學、國子監官長達到了平級。

這種安排令時流有些無法接受,在他們看來,工程院所教授之器理、械論之流,無非生人庶用的技藝小術罷了,怎麽能夠擡到與經綸大道相提並論的境界高度!

雖然也不乏時流於這些道理上多有涉獵,但更多只是一種興趣愛好和生存需求,在價值高度上並不覺得這些技術能夠達到人倫教化那種高度。

因從宜之便法,以應未有之變故,通萬物之機密,以復三代之綱常。天地偉力,化生萬物,概非無因,人以靈長,承恩受命,自具取物補道之責。達於物理,盡於物力,倫理之余,以力相補,則天地和鳴,永無失序。

葛洪當年於淮南受命主持創建工程院的時候,便撰寫了一篇《物理賦》。

刨除其中那些牽強附會的神仙玄說,其主旨表達還是非常符合沈大將軍的價值口味,這一篇賦文本身便避開了從人倫高度去辯證物理價值所在,而是認為人該洞悉天地於萬物中寄存的道理,化用物力,以此作為倫理綱常的補充。

換言之還是應該以倫理教化為主,但若有實在倫理教化不了的執迷不悟之眾,那就需要以物理手段去揍他。

這一番論調,雖離經典,但卻不悖道理,尤其在胡虜肆虐、王道避走的大環境下,仍然受到了相當一部分時流的認同。尤其是那些深受亂世之苦的底層民眾們,更是將此奉為一種至理。

若是單憑經義綱常便能夠將那些禽獸之眾都給說服感化,又何必再仰仗行台十數萬王師奮戰才能達於王業復興?

這一篇賦文被截取部分刻碑立於洛陽西山工程院大門內,這也相當程度上化解了時流對於工程院超規格待遇的指摘。

除此之外,工程院的授學也極為廣泛,不僅僅只有器理、械論,醫藥、術數、勘探、水經、陶冶之類,皆在課程之中。

當然這種形式上的褒貶,僅僅只是一種意義不大的紛爭。單憑這些想要完全扭轉世道長久以來所形成的觀念上的認知偏頗,其實還遠遠不足。惟一一個放之古今四海皆準的道理,就是來自利益上的激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