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2章 此戰定矣

將近大半夜的攻堅搶渡,奴兵們的體力耗損也是嚴重。即便許多奴兵並沒有直接參戰,但對於這些不通水性的奴兵而言,單單在江面上浮沉半夜已經是足夠令人驚悸的體驗。此時陸地近在眼前,不只是勝利所在,更是這一段驚魂亡命行程的重點。

所以根本不需要兵長們再怎樣豪言重諾的激勵,大量奴兵都已經奮起余勇,親持槳櫓拼命劃水,所乘之舢板走舸快如脫弦之箭,直接往岸邊紮去。有的舟船直接沖上了堤岸,前沖之勢仍不衰竭,艙底擦著地面又沖撞出數丈遠的距離。

在這過程中不乏奴兵被巨力掀起拋飛,或是直接落入淮南軍刀槍戰陣慘被分屍,或是又落回江水中,慘被後繼沖陣之船撞碾至死。或是有人絲絲扣住船舷甲板僥幸沒有落船,也都被那股莫大的力道顛簸得七葷八素,站立不能。

但是這樣瘋狂的沖陣自收效用,若是他們陣列嚴明從容來攻,淮南軍尚能據地以守,沿岸割據對抗。可是現在憑著血肉之軀又怎麽能夠阻攔那些慣性銳猛的舟船,原本列好的戰陣也只能匆匆後撤。那些沖擊上岸、橫七豎八的舢板、走舸,自成一道天然的圍障,給後繼之師在江岸上沖出了一片立足之地。

原本這只是奴兵們急於登岸自發的舉動,可是看到這一幕之後,後繼奴軍兵長們便開始主動下令驅使。奴軍本就不耐水戰,對於舟船之物也就無甚愛惜。這半夜來他們在江面上雖然被淮南軍阻擊的辛苦,但是仍然不失自負之心,只覺沖上岸後態勢便會一片大好,一路烈殺可以直取壽春,根本不必考慮後路問題。

這一類的戰法近乎自殘,雖然將淮南軍給逼出了戰陣,但給自身造成的傷亡也堪稱巨大。不過總算也有幸存之眾,踏上土地那種踏實感恍如隔世,此刻手足綿軟難以發動進攻,而因為有了那些舟船橫陳遮擋,淮南軍一時間也難攻殺上來。

於是很快的,聚集在岸上的奴軍便越來越多,後繼也無需再如此暴烈沖陣。當後繼兵長們從容登岸,便開始束令兵卒擺開陣勢,就此以守,並開始逐漸擴大陣線。

待到岸上不再有那些亡命沖擊的走舸,淮南軍便也穩住陣線,再次回陣壓上,要將這些奴兵再次逼回水中。而奴兵們雖然已經近似強弩之末,但抵抗仍然是頑固至極。倒不必言之有多強的鬥志,而是不願再退回那惱人可厭的波濤中。

“後路援軍頃刻即至,先登之功穩立可得!”

奴將們這會兒也都迸發出強烈的熱情,整頓披掛之後便親自率領嫡系的兵眾壓上最前陣奮殺起來,一個個仿佛足下生根,根本就不作絲毫的退步。

他們今次投入搶渡作戰的兵眾將近三萬之數,誠是傷亡慘重,因為戰不得法,包括舟船在內折損近半,但總算在對岸立足。只要能夠守住腳下立足之地一段時間,北岸尚有兩萬之眾便可源源不斷的補充入陣,足以馳騁淮南,直攻壽春!

奴軍士卒們未必能夠深悉戰術的目標,但破曉之後河灣處慘烈的畫面也讓他們深知後退便是死路一條,唯有奮戰於江岸才能與南人一較長短,而不是在江中身不由己的落水飼養魚蝦。而且當他們登岸之後,江上舟船早已經快速返航運載援軍,他們已成破釜沉舟之絕境。

沈哲子親自擂鼓以定軍勢,臨高以眺,也是深刻認識到這一群絕境之奴眾所爆發出的能量。眼下戰事已是慘烈至極,奴軍強弩之末,又不乏人在爭渡時連兵械都遺失掉,直接手持槳櫓或是兩手空空迎敵。不乏奴兵刀槍加身之後,至死都不回顧。

淮南軍雖然也是奮戰半夜,但還多仰此前的周詳布置以卻敵,因而也算是以逸待勞。但在圍殺這一群絕境之徒的時候,行進仍是艱難,往往刀槍摜體之後,奴兵瀕死之際都要死死抓住那些兵刃以為最後頑抗。

死生之間自有大恐怖,無論晉人還是胡眾,凡為生民俱不能免。眼下之奴軍處於絕對的劣勢,四方無路之絕境,非但沒有自潰,反而爆發出極大的潛能。不過沈哲子對這些奴兵卻生不出什麽對手的欽佩,只是更加的厭惡,更覺得不將這群窮厲之徒趕盡殺絕,天下將永無寧日。

類似的烈戰不只發生在肥口一處,硤石城所面對的進攻更加猛烈得多,尤其是北岸沈雲所駐守的這一座城。此處地勢已是極險,反而容不下更多的布置。此前奴軍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試探後,旋即便發動了猛烈的進攻,要拿下這一座扼淮要戍。

此城雖然孤懸北岸,但此前因為可以在水面上直接獲得補充,加之地險極要,哪怕此前石虎十幾萬大軍新銳初來,都沒有將之拿下,仍然掌握在淮南軍手中。可是現在奴軍恃著舟船之盛,直接迫退了幾艘兩城之間策應的淮南軍戰船,水陸並圍,直接將硤石城困成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