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1章 以女邀賢

陳郡宛丘,乃是羯胡大軍南下最新的據地。

整個宛丘,已經化身為碩大無比的營盤,容納了十數萬羯胡中軍,以及幾乎倍余的勞役征夫。這麽多人聚集於此,卻並沒有太多混亂之象,也足以看出石虎作為一個軍事統帥算是很合格的。

要知道就連早年的趙主石勒,每每禦眾而出,軍紀都是極其敗壞。當然這也跟整個石趙國勢處境相關,那時候趙主石勒不過是北地群雄之一,麾下將士們對於來日能夠走到哪一步都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和充足的信心,因而在私欲方面便有些不加節制。而石勒為了籠絡於眾,也不能以嚴苛的軍令去管教約束將士。

可是如今中原已經建制,趙主已登尊位,那麽方方面面自然都要創制禮法,諸事都納入規矩之內。以往的爭勝決勇之軍,如今已成安邦定亂之師,軍紀自然也就變得較之以往要嚴明起來。

中山王石虎的宿營,被安排在一處雙溪繞流而過的高崗處,左近綠樹青蔥,竹林新翠,可見郡國官員們在準備宿處的時候也是用了心。

早前一場暴雨,高崗上遍覆草氈麻毯,雨過之後,草氈之類俱被卷起,步行崗上,腳下並無潮土稀泥擾人興致,耳聞目見卻是一副風吹雨打之後、天地煥然一新的清爽。

然而這樣妥帖的安排,卻不足以讓石虎心情好轉起來,仍是滿心的憤懣羞惱。大帳內外多有侍立之眾,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而在大帳外的空地上,正有數名將領被反縛雙臂,旁側則有赤膀力士掄起竹杖抽打其人肩背。

竹杖落下時,便傳來清脆的擊打聲。而遭受懲罰的眾將,或是悶聲冷哼,或是慘叫求饒。這一番責打不知持續了多久,那幾人肩背俱是抽痕累累,甚至已經有淤血沁出,竹杖每一次起落都有點點血星灑落。

過了大半刻時間,高崗下傳來急促馬蹄聲,而後便有兩員戰將一前一後在坡下飛奔上來。

眼見來者行至近前,那已經被抽打涕淚橫流的張雄頓時便對著前一名戰將高呼道:“阿兄救我、阿兄救我……”

行上高崗的這兩名戰將,前一個名為張豺,乃是中山王石虎心腹部將,不同於帳外受罰那幾個新起之輩,張豺早在與漢趙的戰事中便聲名鵲起,如今已經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將帥之才,也是中山王義從大軍的具體指揮者之一。後一個名為陳光,原為祖約部將,後來反叛祖約投於石趙,便被任命在豫南宛丘鎮守,如今負責接應大軍諸事宜。

張豺、張雄便是嫡親兄弟,此時看到幼弟如此淒慘模樣,張豺心內自有幾分不忍,然而身在大王帳外,他也不敢流露太多情緒,只是橫眉怒視負責抽打行刑張雄的那名力士一眼,繼而便收回視線,匆匆往大帳行去。那力士受此警告,當然也不敢再那麽恪盡職守,杖落時多有留力,張雄的慘叫聲登時便有回落。

二將在大帳外等候了好一會兒,才獲準入內。

入帳之後,陳光甚至無暇觀望帳內情形,當即便往正首位置大禮拜下,頭顱連連磕在地上,口中則疾呼道:“末將有罪,雖然已經極力分派人馬防守津渡,防備南眾舟船入境。但實在境內浮板缺用,難以盡阻舟船捷利之南眾,仍有小部探入境中……”

說話間,他才敢偷眼往上首窺望,卻發現待在那個位置上的並非中山王,而是一個面目清秀、輕甲束身的沖齡少年。請罪之聲不免戛然而止,再回眼一顧,才發現中山王正背對幾人立在帳內一個角落裏。

他心內雖有尷尬,但卻不敢顯露於形,忙不叠又轉跪向中山王所立方向。還未及開口,石虎已經冷笑起來:“只是因為浮板缺用,才讓吳軍深入此境?這麽說倒是國中大軍擾了你這邊將安寧?若非舟車征用太多,憑你之能足以將吳軍頑拒境外?”

聽到石虎語調不善,陳光額頭上都已經沁出冷汗,帳外那些親信之眾做錯事都要遭受如此刑罰,他一個貳投之將若讓中山王怒起爆發,即刻收斬於帳外也是極有可能啊!

於是他便再也不敢多言,只是以頭口地,整個大帳裏都響起砰砰悶響,直湧的冷汗竟然在身下匯成一攤!側坐在正席上的少年眼見到這一幕,眸中已經躍動起些許噱意,但很快便又斂起,將書案上一些雜物整理起來,捧在兩手間悄無聲息退出大帳。

張豺這會兒肅然而立,小心觀察著中山王側臉以猜度其人心情,過了一會兒才行上一步,小心翼翼道:“前鋒諸將,激勇行軍,受命所在本就是清掃南賊於淮北遊蕩之眾。地方之權斷撫慰,不屬其職。晉人多有奸猾,多有刺探陰藏鄉野遊食之眾。軍事從急,難免會沒有時間細作甄別。南賊沈維周,以此汙蔑大軍殺良充功,本就是無理悖言,大王又何須因此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