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5章 城父牧所

位於城父附近一座地處丘陵高崗上的戍堡內,劉迪等三十余名壯丁俱被圈禁在一處木柵圈成的圍欄內,外間還有十數名手持刀槍、神色緊張的奴兵瞪著眼看守,那模樣可謂警惕到了極點。

“二郎,那賀賴苗是否可信?咱們在這裏可都已經等了將近兩天了……”

圍欄內,一名鄉人丁壯神態略有不安,湊近劉迪低語問道。

“曹三你就安心吧,往年在北,賀賴苗還是老主人鞭下教出。早前他強邀阿郎入伍,舊情之外,還愛惜阿郎相馬之能。他若得信,必會來救。”

劉迪還沒開口,旁側已經有一早年跟隨在北的劉氏家人笑語說道。

見幾名鄉人仍在不乏緊張的望著他,劉迪便點了點頭,心中卻還是免不了一嘆。這幾個鄉人武勇是有,也不乏膽氣,但終究還是少了歷練,臨事不能自安。反觀淮南軍那些挑選出來的悍卒,被監於此這段時間,起居飲食都安然自若,全無異態,也不會頻頻心懷狐疑的向他發問。這就是真正精卒,與尋常相丁壯勇的區別。

事實上他雖然對那個舊人多有信心,但當然也不會就這麽直接撞進奴兵營壘中,選擇這一處戍堡,也是經過一番遴選,此處距離城父不算太近,駐守也不過百數遊勇,即便舊人不來相見,憑他們也大可以奪刃殺出。

“全都散開,不準私語!”

柵欄外那奴兵兵長可謂小心到了極點,見他們交頭接耳,當即便揚聲呵斥。

正在這時候,戍堡外響起一串急促的馬蹄聲,不多久,便有十數人速行入內。這些人俱都衣甲鮮亮,隨身所配弓刀也都精良,一看就絕非這些戍堡內甲兵簡陋的散卒可比。

這十幾人為首乃是體形矮胖壯實的中年胡人,筒袖鎧緊緊箍在身上,看著都有幾分難受。此人行至戍堡內,一把推開匆匆迎上去的兵長,繼而便望見站在了圍欄內的劉迪,略顯狹小的眸子已是一亮,指著劉迪大笑道:“果然是二郎!前日得訊,我還道這些傖徒詐我呢!”

說話間,他已經示意身畔隨從揮刀劈開那圍欄,行入進去拉著劉迪的手,先是端詳少許,繼而便神色不善的轉望向那名兵長,怒聲道:“看來是少動於外,這些傖徒連我賀賴苗的子侄都敢拘禁!二郎你道我,他們可曾打罵折辱?若你憤懣難平,我來給你討回體面!”

“將軍息怒,我等實在不……”

那兵長聽到這話,神色已經轉為苦態。

“你住口!二郎你說。”

那胡人賀賴苗怒斥一聲,可謂兇態十足。

“還是算了罷,他們也是職事所在。”

劉迪苦笑一聲,對賀賴苗說道:“鄉土遭擄,已經難為安居。我是窮途來投,舊人不棄,已經是大幸。少許磨難,又算是什麽。”

“二郎你說的什麽話,早年在北,咱們俱是相依為命的遊魂。若非老主關照庇護,此身哪能活至當下。你也曾喚我一聲阿兄,咱們便是一世的兄弟。早前你是恪守老主遺命,我不敢迫你,但若危急不來營救,死後哪有面目再見老主!”

賀賴苗一邊說著,一邊將劉迪拉出圍欄,見他身後那三十多人有的倒是認識,有的卻沒見過,但俱都是悍勇之卒,不免有一些好奇:“這些壯士,俱都是二郎你的義從?”

劉迪聞言後便笑著點點頭:“阿兄也知我素來仗義,哪怕在鄉也好為仲裁,久來便受人親昵。今次鄉土遭擄,走投無路,他們便都隨我想要爭一活路。”

“唉,這世道鬼怪橫行,哪有善類安閑求活的地方啊!”

賀賴苗先是嘆息一聲,繼而又說道:“二郎你生來便是義氣之人,絕不會泯為俗流,我自來便是相信。今次一災,未必不是一幸,讓你明白,這天下的亂勢,咱們寒傖卒眾怎麽能避免。還是要奮起窮爭命數,才能不負此身!”

兩人寒暄著,率眾行出戍堡,而戍堡內那些兵卒也根本不敢再上前阻攔。一直到了外面,劉迪才發現外邊竟有上百戰馬,另有十數人於此看守,忍不住感慨道:“阿兄竟已有了如此威儀,出入擁從百數……”

“哈哈,我這又算是什麽。咱們生來便共馬並食,眼下趙國又大舉用事,自然也是小有受用。”

賀賴苗大笑一聲,示意部下們將馬匹分給劉迪一行,上馬之後,便當先躍馬而出,同時轉頭對劉迪笑語道:“老主當年不肯受趙國使用,我知他是心恨破家之仇。但其實咱們這些遊食之眾,受用何人難道還能由自己揀取?都是命數催逼罷了,怎樣奔波勞碌都為兩餐一宿,又何必去管受用於劉還是受用於趙?”

“這些話我也只與二郎你說,你也不必覺得今次投我是悖逆老主遺命。說實話,若是南面能低眼下望,善待咱們這一身血肉氣力,就算是投南又有什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