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5章 分功飲勝

淮南小城並非險峻所在,其實整個淮南之地,只要確保壽春不失,其余的城防都無太大的戰略意義。

而這一座小城,其實也並不屬於整個壽春防禦區,而是早前祖約與台中交惡時,特意興築的意氣之作,用來表示對台中興築塗塘防備自己的不滿,落成之後也並未久作經營。實在是四野平坦,左近又無水流可引,根本不是一個合適的築城地。

而彭彪選擇這樣的孤城作為最後的防守地,可見其心仍未死,一旦城不可守,或是戰況發生變化,四門洞開,即可奔馳於野。更有甚者,趁著對手調度攻城的陣型混亂之際,直接在城內鑿破城墻以騎兵沖出,將敵人殺得大敗虧輸,羯奴早年在北地不乏以此手段反敗為勝。

再小的城池那也是城,沈哲子想要將彭彪所部完全困死在淮南小城,也要調度起數倍兵力。所以看似自棄、窮奔絕路的一個決定,其實還是充滿了變數。

沈哲子在戰術上其實並沒有太高妙的見解,也並不是什麽用兵如神的奇才。單就彭彪所選擇的這個駐守地,如果不是郗鑒講解,他甚至都沒看出來。

是的,如今站在沈哲子身畔與他並肩觀望淮南小城的人正是郗鑒。在收到沈哲子的表態後,郗鑒竟然親自快馬飛奔至此,由於他這半年來都在北地主持淮地戰事,趕來此地的時候,居然還趕上了淮南最後一場圍殲戰。

“此城坐落坦蕩,若是常師困守於此,那可謂生機斷絕,再無作為。但彭彪所部盡騎兵,可以城墻阻敵,但卻不成困師。維周你求穩至此,想必也是要一竟全功。你那雄車之陣,也是一道奇謀,但若所守之處敵之不攻,也只能望塵愧嘆,無可奈何啊。”

郗鑒講到這裏,言中不乏感慨:“這彭彪已至窮途,仍能不失謀略,將維周你萬軍之眾牽於這區區小城,也實在不失狡黠。豫州今次來攻,所眾又有多少?若是大軍久困於此,淮北之眾奔援,勢必難阻。”

“郗公謀深,久悉兵事,聞此一論,實在讓我受教良多。”

沈哲子也不是死鴨子嘴硬,老實說他在今次一戰,確實是穩進有余,壯烈不足。明明兵力已經占據極大的優勢,但卻仍將戰事拖延到如今。雖然卡在各鎮都在勇進,壽春絕無速援的空當中,但其實還是贏在了戰略上,輸在了戰術上。

因為過分保守,對彭彪縱容太甚,以至於其人雖然屢遭挫折,但至今仍然保存著極強的戰鬥力,如果要求一個全殲的局面必須要投入大量的兵力。

“不過幸在晚輩並非孤軍而戰,尚有郗公幹城之助。徐州精卒至此,淮右各堡自然轉交,晚輩也可抽調兵力,徐徐困殺此賊!”

沈哲子在戰術上雖然有欠缺,但戰爭結果從不只是取決於戰場上的勝負。彭彪其人就是過分關注戰場上得失,結果昏招叠出,許多看似精妙的應對,一步步將之逼至絕路。眼下的應對再怎麽精巧,其實都只是死中求活的搏命安排而已。

郗鑒聽到這話,當即便是撚須一笑,他直接點出沈哲子戰術上的欠缺自然不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優越感,無非還是想爭取一個心理優勢,告訴沈哲子如果想要全殲彭彪,必須要仰仗徐州軍的援助,否則難竟全功。

“淮右諸堡,乃是維周你所部戮力而戰才得,我若空手來取,實在是不乏愧念。更何況,如今淮陰戰事也是激烈,若再抽調余卒奔赴淮上,其實也是應接不暇。”

講到這裏,郗鑒便不乏難色。他想不想要淮上諸堡?做夢都想!

徐州軍那些軍頭們,桀驁姿態較淮南這些塢壁主有過之而無不及。淮陰乃是早年的主攻戰場,各部糾葛已經極深,郗鑒雖然擔著一個刺史之名,但想要強力幹涉,也是掣肘頗多。

否則單憑徐州強大軍力,何至於遲遲連一個淮陰都無大的突破。如果大力整頓,或會引起徐北眾將反彈,致使防線大亂,戰事糜爛。若甩開那些人,以自己本部壓上強攻,那些將領又會懷疑他另有圖謀,假途伐虢。

所以,郗鑒也是迫切想要開辟一個新戰場,借以破除徐州如今那種軍頭糾纏、互為掣肘的局面。否則,也不至於沈哲子這裏媚眼一拋,他便急吼吼親自趕來敲定此事。

但若這麽簡單就答應了沈哲子,郗鑒面子上有些過不去。這小子剛剛挖了他一次墻角,隨後再拋出些好處,他就要不計前嫌的相約共進,這讓他感覺姿態有點低。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那是長輩哄晚輩的手段。

看到郗鑒一臉為難狀,沈哲子也真是無力吐槽,老家夥們唯有一點不能接受,褲子都已經脫了還要擺出個堅貞不屈的忸怩姿態。不便接手,那急吼吼跑來幹什麽?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眉眼之間都寫滿了“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