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3章 石賊隱患

“這一點駙馬請放心,石賊雖然已經掠下壽春,但豫州鄉伍仍是人心未附,頗多搖擺。非集強軍,不敢南下。”

關乎到自家的性命安全,蕭元東他們對北地的形勢在這不長的時間裏也摸得很透。祖氏經營豫州多年,雖然影響力被祖約敗的差不多了。但是那些各自距地而守的塢壁主流民帥,倨傲之心養成,雖然未必敢硬抗羯奴兵鋒,但是也未必就甘心做順臣,虛與委蛇是免不了的。

“而且,石賊禽獸門戶,雖然軍威不弱,但其實門庭之內已經埋下仇隙。雖然僭越稱制,但是也禍患不淺啊,未必就敢傾國來攻。”

沈哲子聽到這話,眸子便是一亮。他自然知道石勒並其兒子們與石虎之間的矛盾,尤其是石虎對石勒那幾個兒子,絕對是半點親情都無,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但是因為兩方阻隔甚遠,而且也沒有一個傳遞信息的固定通道,所以眼下具體形勢如何,沈哲子還是不清楚。不過聽蕭元東這麽說,似乎這件事在北地已經成了一個共識,難道矛盾已經激化乃至於完全公開,甚至於已經影響到羯胡的軍事行動?

一念及此,沈哲子忍不住疾聲道:“元東快來說說,因何會作此論?”

蕭元東聞言後便笑語道:“去年石賊僭制,初封其子石宏大單於,已讓季龍有所不忿,數言要絕其家嗣!其後季龍封國中山大雨傾盆,山洪肆虐,石宏屢譏季龍暴虐天厭,禍延其國,被季龍當街毆打,致使臂折。石賊因而大怒,將季龍禁足府內。不久前,季龍府內招待叛臣祖約,遭石賊猜忌,要收斬祖約,卻被季龍率親衛將祖約送往其封國……”

沈哲子聽到這裏,當下便有一些了然。因為江東的走向改變,致使祖約北投推遲數年。而到了這個時候,石勒和石虎之間因為繼嗣的問題矛盾加深,而祖約的北投讓這矛盾有所激化。

歷史上,祖約北投之後不久便被石勒收斬,可是現在,因為石虎已經漸趨勢大,有了自立的需求,讓形勢變得有些不確定。

要知道,祖約雖然幾近一敗塗地才北投背叛朝廷,但是其家治理豫州經年,在豫州是不乏根基的,其人雖然德薄才淺,但是其兄祖逖卻是連石勒都贊嘆不已。其家雖然已經敗亡,但是在豫州的影響力也不是一時之間就能肅清。

石虎保下祖約自然不可能是因為善心作祟,羯奴多豺狼性,此賊尤甚,半點人性都無。豫州作為中原精華地,雖然屢經戰火摧殘,但是誘惑力仍大。如果祖約以此說動石虎央求庇護,石虎是極有可能被說動的。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沈哲子也明白很難以此去做什麽局以加重這叔侄二人之間的矛盾。一方面鞭長莫及,影響不到。另一方面,石勒也不是一個容易受離間之人,歷史上其身邊重臣屢次勸說,他仍然沒有對石虎下殺手。

或許是因為石虎已經尾大不掉,或許是因為其人心內對這個桀驁殘暴的侄子仍不乏信任。所以,在這方面也只能遠觀,不必寄望太高。

但這一件事對於沈哲子而言也是一個好消息,叔侄矛盾激化,而石虎在軍中又極有威望。石勒如果不是蠢到沒救了,近期之內應該不可能集中軍力對豫州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免得引發什麽預料之外的變數。

果然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江東這裏是暗潮湧動、談笑殺人,羯胡那裏也不太平,劍拔弩張,非生即死。石勒雖然一統北地,僭越稱帝,看似一時的輝煌,但禍根早給兒孫種下。石虎這個畜生,大概就是那些亡魂怨靈匯聚成的索命孽種,等待機會擇人而噬。

石勒稱帝的國書,年初送達建康,但是直接被在朝堂之外焚燒,就連使者也被梟首臠割,表明了朝廷的態度。

回應雖然強硬,但這也不足說明滿朝臣僚就多有骨氣,不與逆賊互通生息。追溯到底,除了彼此敵對關系之外,也不乏前朝舊怨。

要知道江東這裏,如今還是越府話事。而石勒這一部羯胡,早年也是作為成都王司馬穎舊部起兵反對東海王司馬越執政,是在這一場場內戰中漸漸做大,後來又投靠了同樣是司馬穎舊部的劉淵。

如果沒有這一層政治遮掩,羯胡那些人如果起兵之初就旗幟鮮明的反晉,有多少悍卒都不夠死的。直到現在,石勒軍隊中仍有大量的成都王舊部。

所以,如今在朝廷眼中,石勒這個羯奴皇帝並非什麽外寇,只是單純的反賊。堂堂正朔所在,會與反賊互通國書?

而後世因為民族主義的成熟,在論斷前、後趙與東晉朝廷敵對關系的時候,著眼點更多的在民族矛盾,而忽略了成都王司馬穎和東海王司馬越鬥爭的余波問題。而這兩個胡虜政權,都有著大量的漢人軍隊和漢人臣子參與其中,並不能以簡單的民族矛盾一以概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