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3章 海鹽縣男(第2/2頁)

感受到那些關注的目光,沈哲子心內也有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如今這個身份,可並非單單只靠門第得來,自己的努力也功不可沒。可惜沒人上來跟他說幾句話,否則他大可以謙虛的笑幾聲說道:“這都是小事,不足掛齒,娶媳婦捎帶手送的。”

沒有人搭台讓沈哲子顯擺一下,這讓他略感失望,不禁感慨難怪大人物手下都要養一些拍須溜馬的小馬仔,未必能派上什麽實際用途,但對於營造心理上的優越感實在很重要。

一邊感慨著一邊行入台城,剛走出沒多遠,便有一隊宿衛迎上來,以查驗沈哲子的身份。沈哲子亮出自己的爵章印綬,旋即便得以放行,甚至還有一位護軍府司馬帶著幾名宿衛禁軍負責給沈哲子領路。

今日既非朝期,沈哲子又不得詔見,想要面君謝恩,還要先往光祿勛官署投遞奏書。沿路上沈哲子與那位帶路的護軍府司馬閑談幾句,才知道原來也不是外人,這位軍司馬名為紀明,乃是丹陽紀氏族人,按輩分論還是紀友的堂兄,在沈哲子面前反而要持晚輩之禮。

沒想到這麽簡單就碰上有交情的人,沈哲子也只能感嘆丹陽紀家在宿衛中影響力實在不小。像他家在都中影響力就是不行,他在到台城之前,已經傳信給族叔沈恪,可是沈恪至今也沒過來,顯然是主官不予放行。

沈恪如今不過是司農郎中,主官大司農乃是瑯琊顏含,復聖顏回後代,沈家這一時煊赫,怎麽會被其放在眼中予之方便。

有了紀明的帶領,一路上倒也沒有再遇到別的麻煩,沈哲子將家中長輩代擬的奏書投進去,在光祿勛官署等了約莫半個時辰,中書來人將沈哲子領到了中書官署。

庾亮在自己房內接見了沈哲子,看到其一身簇新朝服,臉上便忍不住露出些促狹笑意,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少年尚算有趣的一面。

沈哲子倒不因庾亮略帶嘲笑的眼神而介懷,小心翼翼的坐在席中,生恐弄皺了新領到的官袍。他還沒稀罕夠,況且待會兒要面見嶽父,總要留個好印象。

“你又非任事官身,時服即可,何必這麽莊重?”庾亮在席上說道。

沈哲子聞言後訕笑道:“要面君謝恩,豈敢輕忽。”

庾亮聽到這話,眸子卻是略有黯淡,皇帝昨夜昏厥,他在苑內一直守到黎明時分,才等到其蘇醒過來,這會兒實在不方便見人。略作沉吟後,他說道:“既然身受皇恩厚重,心內銘記,思報國恩即可。這種虛禮不必計較,陛下心緒欠佳,此刻不想見人。”

沈哲子聽到這話後,便狐疑著望向庾亮。彼此之間關系雖然略有緩和,但他仍然慣以惡意揣測庾亮,不禁懷疑莫非是這個家夥又有什麽算計,才阻攔自己面君?

庾亮早知不能以常理看待這少年,察覺到沈哲子眼神有異,心內當即便有幾分羞惱,在這小子眼中,自己成了什麽人?

“既然名分初定,相應禮用器具都要盡快籌備。”

雖然實在不想再面對這胸藏荊棘的少年,但念及皇帝的願望,庾亮還是皺眉叮囑道。一邊說著,他一邊遞過去一個書軸,說道:“此為皇後入宮時,我家所備禮器章目,雖然今夕不同,嫁娶有異,但亦可作參詳。”

沈哲子連忙接過這書軸,這可幫了他不小的忙,家裏近來因為這些事情,幾個長輩各有消息來源,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不過庾亮這麽好心相助,倒讓沈哲子有些意外。

略作沉吟後,庾亮又說道:“範陽張舍人,他家中朝時亦得幸帝宗,稍後你讓幼序與你同往拜會,可請教一二。”

範陽張氏,乃是漢留侯張良之後,中朝張華亦為一時重臣,齊名杜預。有了庾亮這個提醒,沈哲子倒不至於再求告無門。瑯琊王氏亦有這方面的經驗,但他家眼下怎麽好去上門求教。

“至於禮儀方面,陛下屬意拜時行禮,不知你家是作何想?”

聽到這裏,沈哲子便略有錯愕。老實說,哪怕到現在,他仍認為皇帝選婿不獨只是嫁女那麽簡單,一直聽庾亮這話,才終於確定,這位頗有中興姿態的皇帝,人生最後這一個階段,果然目的只是單純的為女兒謀求一歸宿而已。

一時間,他心內已是感慨叢生,竟有些許羞慚感,同樣也不乏悲涼。他這麽努力要娶公主,目的絕對難稱單純,借一個垂死之人臨終之願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怎麽說都難稱純良。而一個帝皇之尊,臨終之際這一點人倫親情,仍要被過分解讀曲意,又是怎樣的一種悲愴!

庾亮語調亦有幾分酸楚:“陛下儉禮,欲為公主求大封,如此善待你家。日後你家若待公主有缺,悖於名教,枉生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