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0章 波瀾再起

瑯琊王氏與譙王兩家恩怨意外爆發,致使王家迫於無奈退出帝婿之選,這讓整個建康城氛圍為之一變。僑人們誠然悵然若失,南人幾乎已經忍不住要彈冠相慶,因為這意味著皇帝長女必將嫁入南人門庭之中。

原本皇帝嫁女雖然也是一樁大事,但影響力絕不至於牽動南北人心。但在南北對沖的時下,任何一點政治上的動向,都難免要被過分解讀,被視為某種征兆。南渡以來,南人在朝局中長期的被壓制邊緣化,若說心中沒有怨言,那絕不可能,因而此事更被南人們視為將要崛起的一個征兆!

公主下嫁南人已成定局,但要嫁入哪一家,但仍在兩可之間。丹陽張氏在南人門戶中享譽已久,清望卓著,其家族又深植京畿之地,可謂人望所歸。

而吳興沈氏同樣不弱,且不說那江東豪首的家勢,單單以勢位論,幾乎已經可以稱得上南人最高。父公子侯,較之國朝之初的義興周氏都不遑多讓。尤其在逼退瑯琊王氏這一事上,沈家子表現亮眼,加之過往舊名,幾乎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南人年輕一代中佼佼者,比起顧陸高門子弟,都毫不遜色。

沈哲子不獨在南人當中備受稱贊,哪怕在僑門中,雖有挑撥生釁之惡評,但總體上的評價卻是贊大於謗。一方面自有庾條等一眾晉陵僑門子弟推波助瀾為其營造聲勢,另一方面則是沈哲子的個人素質得到了許多僑人的認可。

時下雖是崇玄務虛的世風,但名教人倫觀念仍是深入人心。沈哲子在東海王莊園內直斥竺法深,那一番言論早隨著諸多賓客回歸建康而四下傳揚開,不乏人表示認同。人倫大禮乃天地之間的至道,為父報仇天經地義,豈能因番教異說而捐棄如此大仇!

大名驟享,沈哲子非但沒有多少欣喜,反而略感羞惱。只因前幾日當今皇後突然表態,禮待張氏,這讓漸趨明朗的風向變得混沌起來。

沈哲子所氣憤的點倒與局勢無關,純粹是感情上無法接受。如今皇帝和公主都已表示屬意於他,這本來已經是極為祥和的氛圍。可是皇後這愚不可及之舉,卻讓祥和的氣氛蒙上了一層陰影。

對於皇後傾向於張氏,沈哲子並不感到意外。時下門第乃是衡量一個人最重要的標準,沈家清望不具,這是先天的缺陷。哪怕沈哲子如今名氣已經頗大,但在沒有出仕任事並且做出極大功績之前,在時人眼中,較之那些高門子弟,他就是要比人家低了一等。

哪怕王氏子弟在東海王莊園中表現拙劣,但哪怕此刻拿王胡之與沈哲子比較,時人只怕更傾向於王胡之多一些。人家祖輩幾代人的養望,彼此之間的距離,豈是沈家區區這幾年時間能夠彌補的。

大概在皇後心目中,王氏應該才是首選,這婦人生於閨門之內,長於內庭之中,對於時局又能有多深刻的見解體悟,門第自然是能夠左右其決定的重要標準。如今瑯琊王氏已經退出,兩個矮子裏面拔高個,丹陽張氏自然成了皇後心目中不二之選。

然而皇後這一舉動蠢就蠢在完全不顧及別人感受,最起碼這一巴掌是直接扇在了皇帝臉上,對於皇帝本就殘留不多的威嚴又是一個極大的傷害。皇帝如今哪怕不理政事,但身份在這裏擺著,其尊嚴被公然觸犯,影響是可大可小的。

最起碼,眼下的庾亮會因為皇後這一舉動而如坐針氈。因為他此前已經不掩飾自己對丹陽張氏的看好,這還可以說是個人的傾向問題,並不算直接抵觸皇帝的選擇。可是皇後這一表態,則不啻於暴露出庾氏內外把持的一點跡象,皇後勾結外戚母家以對皇帝施壓。

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能夠激發出來的問題可大可小,往嚴重了說,各地方鎮舉兵勤王,誅殺庾氏外戚都有可能!

因而近來庾亮甚至已經不再居於台城,上表自辭,閉門思過。接下來的事情則是久不履台城的王導入駐太保官署,快刀斬亂麻,將此前數日爭論不休、往來拉鋸的王廙之事快速解決,王廙因舊功享哀榮,一應奉贈俱無改變,其子王翊之所襲之爵削降一等為武陵鄉侯。

至於譙王當眾行兇,因其宗室之貴,允許繳資償罪,繼而由散騎侍郎轉任揚威將軍,遷長沙相,一竿子打出千裏之外。

原本由庾亮主持,針對王氏一場政治困局,輕輕松松得以解決。譙王如今四方奔走,只為能留在都中繼續與王氏糾纏,然而收效卻是甚微。實在是因為時下僑門各家對其敬而遠之,而宗室諸王在政局中實在乏甚影響力。

沈哲子氣憤之處就在於,皇後這個蠢女人既然不懂政治,就安居宮中好了,不要出來作妖。就算她屬意丹陽張氏而輕視沈家,有諸多手段方式可以傳遞出自己的意願,如此直接、不留遮掩,簡直就是亂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