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9章 婦人之見

花圃內枝葉搖曳,又過片刻,一個小身影自花枝後現出,乃是一個年在五六歲的小男童,略顯矮胖,有些笨拙的穿過園圃,站在亭台下仰頭看向上方,滿臉詫異道:“阿姊,你怎能看見了我?”

這小男童便是當今太子司馬衍,小字阿琉,亦是興男公主口中那個讓人生厭的小子。年齡所限,並無一國儲君應有的威儀,只是一個略顯活潑、時常撩撥人耐性的小小童子而已。

“我怎麽看不見你,你這小子,身上就有讓人生厭的氣息,隔了數丈,我都能嗅到!”

興男公主在宮人攙扶下勉強站起,居高臨下望著太子司馬衍,冷哼道:“你也知這幾日我都在此受罰,自不會好心來安慰,但你要來存心譏諷,我才不會對你客氣!”

“哈哈,阿姊,你那弓早被母後命人折斷,又拿什麽來嚇我?”

小胖子司馬衍繞著亭台拍手歡唱,但心內終究對興男公主有些忌憚,跑出數步後才指著臉色不善的公主大笑道:“阿姊要去貉子家啦,阿姊以後也是一個貉子啦……”

興男公主聽到太子的話,臉上已是勃然怒色,忍不住要沖上去教訓這個可惡小子,然而兩腿長跪麻痹酸軟,站立都有些勉強,更難行下亭台去追趕,便在亭中對宮人們喊道:“快去給我擒下這小子!”

宮人們又哪敢對太子無禮,就算被公主驅趕下亭台,也只是作勢一番,根本不敢上前。於是這亭台左近便一直充斥著太子嘲笑公主將成貉子的笑語聲,經久不息。

眼見那小子仗著自己眼下行動不便,有恃無恐,興男公主心內暗恨,但在思忖好一會兒之後便大笑道:“我自是要去貉子家裏做一個貉子,哪又如何?阿琉你算什麽?你生長在江南,既不是北來的傖子,也不是江南的貉子,哈哈,你就是個南北不容,活在水中的蝦子!”

太子原本嘲笑公主笑得頗為歡暢,聽到公主這話後,笑聲頓時停頓下來。他終究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童,亦不知這南北蔑稱包含了怎樣的地域感情沖突,但在聽到公主說他南北不容,既非傖子又非貉子,心內頓生一股濃烈的孤獨感,頓住腳步站在亭下大聲道:“阿姊欺我!我才不是蝦子,我是傖子,我是傖子!”

“你是傖子?那你家在哪裏?江北的才叫傖子,你連這宮墻都沒出過,哪裏算是傖子?”

公主講到這裏,頹喪感已是一掃而空:“哈哈,阿琉你尚是個男兒,卻連家門都未出過!你可知我前日去了哪裏?我去了東海王叔東郊遊園,那裏的樹要比大殿還高得多!那裏的大河寬得望不到邊,要乘船兩旬才可渡過去……”

太子聽到這話,神情更加晦暗,尤其聽到公主講起宮外諸多風景,更是臉露艷羨之色,更沒了心情去嘲笑公主。他慢悠悠爬上亭去,語氣滿是好奇道:“阿姊你真看到那麽多景致?真有比我家大殿還要高得多的大樹……啊!阿姊你欺我!”

興男公主驀地往前一沖,旋即小手便擰住太子的耳朵,將之拉到近前按下去:“哈,我就樂意做個貉子,關你何事!小子,我要告訴你,我已經找到歸處,你不要再來惹我!”

“疼……阿姊,我錯啦!你這個惡娘子,快放開我!稍後我稟告母後,你還要加倍受罰!”

太子耳朵被擰住,痛得倒抽涼氣,手腳並用的掙紮,但他又哪裏是公主的對手,叫饒威脅統統用上。

“你去稟告母後,我也不再怕你!母後早就觀我生厭,我也將要有了夫家,以後要去吳興常住,才不會再來你家!”

講到這裏,公主語調忽而略有傷感,但她終究要強,銀牙貝齒一咬,大聲道:“等我走了之後,便再也不來這裏,就算你們想我,也再也見不到我!”

太子聽到這話,掙紮的動作卻是頓了一頓,語調略帶詫異:“阿姊你要去吳興?吳興在什麽地方?你去了旁人家,還有人陪你玩?”

“總比你這討人厭的小子讓人安心得多!”

公主松開太子已經被揪得通紅的耳朵,繼而又坐回了亭中,語氣中不乏得意賣弄:“要陪我玩的人,可比你有趣得多!你只會使壞罷了,那個人可了不起得很,他一開口說話,許多人都不敢發聲!可是他只比我大了一點而已,阿琉,這才是男兒該有的氣勢!”

太子揉著發燙的耳朵坐在了興男公主對面,聞言後卻是有些不忿:“這又算是什麽本領?我在自己宮裏一旦發聲,旁人也要小心聽著,不敢違背!”

“你不過是指使仆役罷了,跟他怎麽相同!那些聽他說話的人,身份可都高得多,還有……”

公主存心要在太子面前顯擺,便將自己在東海王園中所看到的事情講述起來。姐弟兩個不時爭辯,氣氛漸漸又變得融洽起來,忘記了打鬧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