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9章 黃金水道

這一次分宗,持續了整整兩天,賬面上才算梳理清楚。分宗族人共有兩百七十五人,因為沈哲子厚禮相贈,因此沈家宗產銳減幾乎一半。如此一來,沈氏東宗在武康所擁有的土地便銳減,已經不足三千頃。

除了龍溪、前溪等幾處重要產業之外,其他土地,都被分割的支離破碎。但由此卻抽調出大批的人手,投入到整個吳興水道的修整中。

但在外人看來,沈氏農本已失,可謂是大傷元氣。如此大的事情,如果說全無惡劣影響,那是不可能的。早先吳興各地與沈家聯合修葺水道的家族便多少有些搖擺,不再似最初那樣幹脆。

這些負面的影響,總體而言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甚至可以說在權衡全局的利害之後,是沈哲子和錢鳳有意為之的決定。

要溝通整整一郡的水道,而且要趕在春運之前完成,沈家哪怕財力已經夠了,人員也遠遠不足。為了在極短時間內造成轟動的影響,撬動吳興沉澱的大量人力,沈哲子可以說是不計工本的投入。

但這樣的投入勢必不能維持太久,所以過去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力量主要集中在以五溪為基礎的主水道的疏通。

這些水道以往就是吳興水運的幹道,保養維持尚算得力,沈哲子主要做的就是將這些水道稍稍修葺,務求能控制住每一個轉運節點。雖然每個節點轉運量不可能超過余杭這種南北通衢,但諸多累加起來,總量卻遠甚於單獨一個余杭舟市。

框架搭起來之後,已經不需要這麽多人力的投入。通過沈氏分宗所造成的影響,可以不費成本的將一部分人裁汰出局。而一些需要挽留的對象,則通過別的手段進行挽留。

於是分宗之後,沈充便繼續留在家中,按照沈哲子和錢鳳開出的名單,約見和拜訪一些需要加深聯絡的家族。

二月以後,會稽、余杭調集來的物資陸續抵達吳興。有了充足的物資補充,沈哲子底氣更足,坐鎮龍溪,將這些物資進行精準的定點投放,而不是像最開始那樣瓢潑大雨的無差別往下撒。盡管如此,這些物資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一空。

沈充本就是個揮金如土的土豪人物,也早知兒子花錢手段青出於藍,可是眼看著十數萬斛的糧食、堆積如山的木方,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被運到不知何處。如此龐大的消耗,偏偏沒有一點回響,這讓他都倍感吃不消,心驚肉跳。

對於大量的成本投入,能否收回成本乃至於維持基本的運作,沈充並沒有太大的信心。而錢鳳雖然對沈哲子的布置了然於胸,但若說真抱有多大的期望,其實也不盡然。他們兩人之所以大力支持,考慮更多還是軍事方面的作用。

對此,沈哲子倒也能夠理解。

時下的莊園經濟,講究的就是自給自足,日常生活所需要的消耗,莊園之內的產出完全就能滿足,不假外求。越是勢大的家族越是如此,比如沈家龍溪莊,田畝糧食生產足夠消耗,桑麻之類完全可以自產,各種副業琳瑯滿目,如果按照基本的生存標準來看,幾乎完全不需要與外界交易來換取生存物資。

所謂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莊園門一封閉,外面縱有改朝換代的動蕩,幾乎影響不到莊園內部的生產生活。正因為有這樣強大的自足能力,地方上豪強們才有公然無視王法的力量和底氣。

但任何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都能明白,這種經營方式看似穩固,但其實成本極高。並不是說莊園主的成本高,而是相對於整個社會而言,會造成極大浪費。

比如烏程縣,釀酒乃是最大的副業,為了保證原料的供給,必須要種植大量的秫米。但烏程縣土地肥沃,水利便捷,更適合種植稻米。秫米種的多了,稻米產量必然要下降。

沈哲子這個水網交通的意義在於,可以用最低成本將整個吳興境內秫米聚集到烏程,供給他們釀酒所用。那麽是否還有專門騰出土地種植秫米的必要?

長城縣盛產竹材,但竹材用陸路運輸成本極大,完全沒有販運的價值,因此長城縣境內竹材都是作為柴火燃料來用。可是像余杭這種瀕海之地,對於竹材的需求量極大。水道貫通後,竹材紮捆順流而下,幾乎沒有成本可以運抵余杭。

最顯著的例子自然是海鹽,瀕海之地鹽賤如土,到了吳興,鹽比米價,而在荊襄,鬥鹽斛米,十倍的差價乃至於更高。

要把一個一個獨立的莊園納入秩序當中,武力碾壓成本極大,反彈隱患也大。便捷的水運能夠讓他們完全沒有凡事皆仰自足的必要,加大與外界進行交易的需求。只要交易網絡形成,便沒有人能獨立於市場之外。

沈充難得抽出時間來,與沈哲子漫步在龍溪碼頭貨倉工地上,看著那框架已經搭起,規模極為宏大的貨倉,皺眉道:“若以貨殖為利,貨運周轉販賣最要緊,何必再要修築如此宏大貨倉,虛耗工料物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