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土居與一條(下)(第2/2頁)

只是即將走到本丸之時,土居宗珊見加久見左衛門神色頗為緊張嚴肅,開玩笑說:“我看您的樣子很不尋常啊,是不是大家分歧太大,吵得太激烈了?”

他本是無心之語。

可那加久見左衛門有秘密任務在身,本就忐忑不安,聽了這話以為意圖敗露,當即就抽出腰間佩刀來挾持。

土居宗珊大吃一驚,連忙拔隨身的脅差來反抗。

這兩人一個正值壯年,一個已經老邁,搏鬥能力自然相差懸殊。

戰不數合,頃刻之間,土居宗珊便倒在血泊中,為加久見左衛門失手所弑。

一二十名巡邏的士卒撞見這場景,立即驚得四散逃逸,高聲大叫,事情完全瞞不住了。

加久見左衛門見狀無奈,只能趕緊回到禦館復命,聲稱“土居宗珊本來答應前來,半路卻突然反悔,屬下情急之下,唯有提前揮刀了!”

一條兼定聽了回報也沒有別的辦法,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復又殺了羽生、為松、安並三人,公開與譜代家老們決裂,號召外樣國人們舉兵討伐之。

從結果來看,“一網打盡”的目的倒也達到了,但中間過程出了意外,所以結果不盡如人意。

土居宗珊有四個兒子,分明名曰勝行、清興、家敬、清元,皆以成年。

他們得知老爹為加久見左衛門所殺,趕緊把二之丸、三之丸中駐守的黨羽們號召起來,聲稱:“主公已經失了智,要發動大血案,我等不可坐以待斃!”

四大家老悉數被處死,剩余的譜代們自然是人人自危,不相信自己能得到饒恕,覺得唯有幹掉舊主另立新君才有活路,於是對土居宗珊的兒子們表示了贊同,圍攻本丸。

而這時候依岡左京、大塚八木、江口玄番等外樣國人眾們,卻是正好奉了一條兼定的命令,糾集兵力,前來執行“裏應外合”的計劃了。

這下子中村城的局勢可就亂套了。

“被迫”造反的譜代們握有精兵,只是沒了主心骨,各自為戰,須臾間攻不下本丸;前來救駕的外樣們,聯系不上主君,同樣是缺乏指揮的一團亂麻,一時也打不進三之丸。

對峙廝殺了一陣,雙方都發現自己處境很尷尬。

本丸裏有糧倉和大井,糧食和飲水是充足的,但毫無箭矢彈丸的庫存,只花了兩個時辰的功夫,就有過半的弓足輕與鐵炮足輕射光了隨身的分量;相反,二之丸設有武庫,三之丸設有矢倉,裝備不用操心,然而除了少量應急幹糧外,找不到什麽可吃的東西,眼看過上五日就要斷頓餓肚子。

城外的國人眾倒是沒有這些隱憂。可是他們的決心也是最低的。僅憑著一腔忠心熱血來保衛主君,不像城裏的人是在為存亡而戰,加之見不到一條兼定本人,底層士兵們多少會有點疑慮和懈怠。

總而言之,兩邊仗打得都很痛苦。

占據本丸的一條兼定不打算做出妥協。他覺得缺乏箭矢彈丸並不致命,大不了肉搏守城便是,敵方沒有食物才是無法克服的硬傷。而且城外不是還有忠心耿耿的國人眾支援嗎?

占據二之丸三之丸的土居黨羽也絕不投降。他們認為自己的幹糧儲備起碼還夠吃個好幾天,而對方的箭矢彈丸卻是已經用完了。至於城外的國人眾,純粹是胡鬧而已,過個兩三天都會退去。

這時候,中村城的東邊漸漸出現了一支浩浩蕩蕩、士氣高昂的大軍,舉的是平手家的家紋和旗幟。

與土居宗珊約好的“給你十二個時辰‘勸說’左少將順應時務”,如今十二個時辰已經到了,那麽此條口頭協議自然作廢。

於是,平手汎秀就正好回歸初心,重新啟動了武力征服西土佐和南伊予的計劃。

“其實我一直都不覺得土居宗珊能夠成功。給他十二個時辰,只不過是憐惜其才具罷了!從他孤身化名來我軍中的行徑可知,此人固然智勇兼備,膽略過人,但行事卻失之輕率,不懂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我看他對陰謀詭計是沒什麽天賦的,想來是做不成聯合家臣追放主君的壯舉,反而會敗露行跡,身逢險境……來來,快去看看中村城中的局勢如何,是否真如我所料?”

——平手汎秀騎著高頭大馬行軍之余,對著親近家臣們是如此說的。

這當然也是他的真實想法,毫不作偽。

至於當面應允了土居宗珊的請求,回頭又讓服部秀安找了幾家被猜測為“反土居派”的一條家臣,悄悄將匿名信射進軍營加以檢舉,這種事情當然不適合公之於眾了。

從尾張到近畿,再從近畿到四國,誰人不知道平手刑部大人向來守正不阿清風峻節,最是菩薩心腸寬大為懷,完全是靠了光明磊落的手段,令士民傾心臣服,才得到今日的地位與領土。他老人家又怎麽會有那些兩面三刀食言而肥的舉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