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幕後贏家(中)

丹羽長秀和森可成都是廣受敬戴深具人望的長者,是當之無愧的架海金梁擎天玉柱,兩人的戰死,本該是令織田家上下極為痛苦的。然而現在信長重傷難治,織田信包和村井貞勝都已喪命,大家的神經不得不變得粗大起來,已經無法做出正常的悲喜反應。

更何況局勢未明,危險未除,還沒到悼念死難者的時候。

“近江淺井家,究竟是什麽立場?還是說——不管他們表明何種立場,我們都不能再相信他們?”

織田信忠的提問令家臣們感到無法回答。

現在的局勢實在是很難辦。

從各種細節上看,淺井家多半不是無辜者了,信長的遇刺與他們肯定有一定的關聯。然而以現在織田家的實力,又實在不太合適去增加新敵人了。

那——就這麽捏著鼻子不予追究了麽?且不說內心裏會有多麽窩囊,萬一對方得寸進尺,接二連三的搞小動作該怎麽辦?

一向以粗豪著稱的柴田勝家也只能裝作重傷未愈,不敢多說話了。對於軍陣的問題他當然有著十足的信心,但現在的面臨的是波瀾詭譎的政壇風波,並非憑借勇力和軍學可以應付的。事實上自從得知信長已進入幕府幽居之後,柴田這家夥的精神狀態就一直很不對,時而亢奮失智,時而低落消沉。

瀧川一益受到了織田信忠充滿期待的目光。瀧川一直堅持說“上杉軍之事多半有假”,這個判斷如今得到了事實驗證,為他贏得了相當多的印象分。

在如此矚目下,瀧川提出了十分激進的方案,一反往日的謹慎持重:“反正遲早都是隱患,我看趁彼此立場不明,搶先滅掉這支淺井軍是最佳選擇。萬一他與朝倉家合兵的話……”

“你這簡直是……還請各位三思!”柴田裝不下去了,忍不住出來反駁。他剛開口時語氣習慣性地十分強硬,但考慮到目前的處境旋即又轉為柔和,“我軍剛剛經歷激戰,至少得要休整幾天,收攏潰兵,治療傷員才是,並不適合去與驍勇的淺井軍作戰。其實淺井內部一向都有矛盾,當年長政殿上位時,是強迫其父隱居的,所以現在父子兩人也未必是一條心啊!”

這話說得十分有道理。淺井長政素來是以善軍不善政聞名的,在政治手段十分匱乏的情況下,單憑武力就以少勝多屢次擊敗六角家,逆轉近江的形勢,這一點在座各位恐怕沒人比得過他。現在手頭的二萬余人,其實也都是織田家的百戰精銳,可是畢竟連續勞累損耗,狀態不佳了。

上座的織田信忠頓時左右為難,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作為一個年輕的主君,他缺乏足夠的天賦和經驗來判斷方案的優劣,又不具備令家臣無條件服從的威望,面對兩個重臣的分歧便覺得十分棘手。

偏偏輔佐役筆頭的河尻秀隆留在了岐阜城鎮守,另外兩個輔佐役,毛利長秀只會打仗不會口才,梁田廣正偏向情報工作不善應付場面。

於是在這情況下,就沒人能出來幫他了。

可是鎮守岐阜城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啊,綜合考慮能力和忠誠,除了河尻秀隆以外,想不到第二人選了。

由於明智左馬介的高光表現,明智光秀也破例被邀請進來參與軍議,方才一直集中精神耐心地聽著各人的反應,此時見瀧川柴田意見不同,而織田信忠難以決斷,便立即站出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織田左近(信忠的官職)大人!對淺井軍固然不可輕忽,卻也不必太過畏懼了。依我看,淺井備前(長政自稱)此人,應該會故意保持沉默,裝作中立,待價而沽。而織田家能給出的籌碼,遠遠要比朝倉更多,所以,理當可以順利將其拉攏過來。”

伊勢貞興本來也要象征性一道請過來的,但受了些傷正在休養,就沒出席。

“……說的甚是,不愧是明智大人啊!”織田信忠思考了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又追問到:“只是不知道對方的胃口究竟有多大,要付出多少籌碼才足夠呢?”

“這個嘛……”明智光秀思索了一會兒,“眼下淺井的家業,乃是北近江五郡,加上剛剛占領的播磨部分領土,兩地相隔甚遠。眼下正好攝津大亂,成了無主之地,當地人荒木村重也投靠了淺井。那麽我們不妨順水推舟,支持淺井家對攝津一國的占有,也給他們一個將領地連成一片的機會……”

(其實攝津與北近江中間依然隔著山城國北部,但距離已經相差不遠了)

織田信忠聽了此言表示可以接受:“我們本就不是為了圖謀攝津國的土地而來的,當然可以讓給他。”

瀧川一益卻表示懷疑:“這只能算是順水推舟,借花獻佛罷了,淺井家真的會滿意嗎?除非再讓出南近江的部分土地,對方啊才會相信我們的誠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