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人心向背

平手汎秀主動辭去和泉守護代一職的事情,本來是不打算公之於眾的,但隨著事態發展,消息還是慢慢傳了出去。

這個人事變動引起了軒然大波。

明明是打了勝仗同時也加官晉爵了,但卻反而被迫辭去職役(外人當然不會覺得這是自願辭去的),這算是什麽事情呢?

中下層的武士們憑借淺薄的經驗和一點想象力,得出了一個看上去很靠譜的結論:那就是,平手監物——不,現在應該稱作是平手中務丞大人,這位殿下雖然取得了軍事勝利,但卻也同時被人嫉恨上了,因此卷入織田與足利的復雜關系當中,於是得了個虛位,卻被剝奪了要職。

他之前為什麽連續十幾天稱病閉門不出,就是因為受到了各方面強大的壓迫呀!

這個邏輯聽起來有理有據,讓人不由得就信服。

許多受過恩惠,或者有利益關系的人,都對新任中務少丞平手汎秀的遭遇感到同情。

不得不說,他們的猜測還是有一絲接近真相之處的。

正是因為平手汎秀在四國的攻略進行得很順利,才更加得到足利義昭的青眼,拉攏的程度也加深了。故而汎秀一句話,義昭就同意了給出“土佐守護”的名號作為收服長宗我部元親的交易手段,還讓汎秀擔任傳遞任命書與禮儀用具的使者,等於給了他收買人心和增加威望的機會。

當時汎秀本人身在四國,也察覺到了不妥,但他認為信長的判斷能力是值得相信的,不會為此動搖,再加之軍務繁忙,也就沒太過放在心上。

可沒想到返程之後,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煩。信長的判斷力沒有出差錯,並未對平手汎秀的忠誠產生什麽懷疑;但信長的激進程度卻太過驚人了,總是直截了當地不顧足利義昭的面子。

塙直政、明智光秀等人在信長的授意之下,行事非常粗暴莽撞,已經極大地傷害了織田與幕府之間的“珍貴友誼”。信長本人也是肆無忌憚,做了不少讓“公方大人”敢怒不敢言的事情。以前平手汎秀離得遠,眼不見為凈也就算了,但現在事情落到自己頭上,就不能再這麽簡單的糊弄過去。

但是,勸阻和調和,對於信長這種人來說是無用的。只有拿出事實來才可以打動他。

所以平手汎秀幹脆來了一招以退為進,辭去和泉守護代之職。如此,一方面是讓織田信長好好看看,畿內勢力的真實立場;另一方面則是要展現一下自己的存在價值。

前者才是主要目的,但後者也是不可或缺的。

有時候汎秀會覺得,也許是取下和泉,振興商業,管束國人和寺社這整個過程顯得很輕松,讓某些人(比如信長)誤以為這個事情很簡單,換了誰都能順利做下去!

請辭之後數日,第一個目的還沒影子,但第二個目的已經開始見到成效了。

和泉國內各界,包括商屋、寺社、國人眾,全部都動用了自己的關系網絡途徑,表達了希望現任守護代留下的態度。

其中最積極的毫無疑問是商家。

平手汎秀創下“印字簽花稅”的制度,已經深入了人心,甚至傳遞到了周邊地區。花百分之二的銀錢,便能讓大名出來為商業合同背書,並且在奉行所內留存備份,這讓商人們心裏的安全感提升了很多档次。

但就這麽個簡單的制度,也不是所有大名都能辦得好的。和泉周邊,模仿平手征收這項稅額的勢力不少,其中大部分都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有的人大肆提高征收比例,讓商家難以接受;有的簽了花印了字事後不認賬,甚至故意侵吞事主財產;有的設計的簽花印字內容太過簡單,輕易就被偽造……總之種種短視和管理不善的行為,層出不窮。

畢竟這個時代啊,大部分武士對商業的理解還停留在“零和博弈”的層次,把生意人都視作待宰殺的肥羊。萬一平手中務丞走了,換過來的人就是這類貨色,該怎麽辦?

“競拍會”就更別提了。岸和田城下町中的“五日會”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奢侈品交易地點。數百名畫家、職人在那裏討生活,藝術氣氛非常濃烈。界町、京都、石山的富豪們也隔三岔五就去那旅行,買下藝術品來充實門面。

效仿這個活動的也不少,但至今只有和泉一國這裏搞得特別成功,最受藝術創作者和購買者們的青睞。這個時候說要換守護代,不禁令人擔憂。

其次寺社也對平手汎秀十分不舍。

扶桑的名刹大社,多半都是有“不輸不入”特權的,獨立性很高。但近年來,大方向已經變了,絕大多數的大名都采取了各種手段來控制寺社,剝奪特權,像平手汎秀這樣不僅不下狠手,還主動組織寺社聯合自治的領主,可謂是再無第二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