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已入轂中

元龜元年(1568年)六月,圍繞著織田上洛,足利復興的由頭,京都以西的各地分為了兩派,廝殺得如火如荼,毛利、大友、三好、赤松、龍造寺、尼子復興軍……許多家勢力都被卷入進去。

平手汎秀身在淡路國之時,依然能從種種靠譜和不靠譜的渠道,不斷受到各路情報消息。特別是自身周邊的局勢變化。

公文書信中說,淺井長政在播磨對陣浦上、赤松聯盟,屢屢取得小勝,但始終沒得到一錘定音的機會。兩軍依然處在對峙當中,無暇分身。

坊間流言則講到,伊予國的河野、宇都宮、西園寺、一條四家,分別受毛利和大友的支持,打得天昏地暗,有來有往。(當然這在織田家的人看來屬於“菜雞互啄”)

備後的小早川隆景,作為毛利家的南線負責人,一方面防範浦上,一方面遙控伊予,似乎暫時沒有出兵計劃,只是應平手汎秀之邀,派了五百人過來做象征性支援。這五百人到的時機非常恰當,讓菅達長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是被耍了一遍。

唯有土佐的長宗我部和安藝,好像還比較和平,但這兩家窮鄉僻壤的鄉下人,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也引不起太多關注。

總而言之,瀨戶內海一帶,幾乎就形成了和泉平手汎秀與阿波筱原長房正面對決的局面。

但這個對決並不公平。

理論上,平手汎秀只有和泉一地,但背後織田家的強大威勢撐腰,又頭頂著足利義昭的金字招牌,有看不見的軟性實力,而筱原長房看似控制阿波、贊岐、淡路三國,卻面臨著重重內患,十分力只使得出三分。

因此平手汎秀在淡路順風順水,筱原長房則在勝瑞城舉步維艱。

動員令是早就發出去了,大軍也已經集結起來,但南阿波眾紛紛找理由拒絕出陣,西贊岐眾也是怨聲載道,士氣低迷,這讓筱原長房深受打擊,完全沒有舉兵一戰的自信。

一連二十余日按兵不動,他未發出任何作戰指令,反而是放下身子,主動找了每一個叫得上名字的三好家臣,言辭懇切地長談。經過了好一番政治手腕、感情交流和利益交換,才勉強把這個事故解決掉。

首先是在三好家的譜代重臣們被說服,一致聯名表示服從筱原長房的指揮;接著由安富、寒川、奈良等比較靠得住的外樣豪族做見證,以一些商業利益做條件來安撫快要失控的西贊岐眾;而後集中輿論,逼迫違背動員令的南阿波眾屈服,沒有強行征發,但定下了“拖欠一人兵役則罰金五百文”這麽一個不輕不重的懲罰措施。

既象征性地維護了上下秩序和政權臉面,又不至於讓人產生太多反感,如此事情可以算是勉強解決了。

最終眾人一齊到伊澤神社立誓,互換起請條文,商議確定了今後在裁決、賦稅、軍役之類諸多問題上的細節規則,作為家法頒布。

新家法自然要通過三好長治的署名才能生效,但實際是眾臣合議制定的。這讓阿波、贊岐兩國的政治氣氛稍微平靜了一些,但家臣的自主性通過書面文件予以了承認,日後究竟會如何發展,一時還很難講。

筱原長房的地位也是暫時穩定了些許,雖然某種程度上講,是通過出賣主家利益換來的。

接下來他才對三好長逸說:“現在可以與平手汎秀一戰了。”

地點依然是在見性寺裏,雙方的身份也依然沒有什麽太多變化。

只是三好長逸的心情不算太好。

這不僅是由於新家法損害了三好主家的權益,更是因為筱原長房的整體態度比想象中要保守了許多。

在三好長逸的理念裏面,“立法”並不是好的管理手段,反而是失之過穩,束縛下層的同時也會束縛到統治者,面對復雜多變的局勢,還是應該隨機應變,運用一些“詭計”之類的東西來以小搏大。

這方面講他倒是織田信長的知音,雖然段位還有點差距。

而筱原長房則認為,計略固然重要,但不可作為唯一憑仗,優先還是要讓自身強大起來,才可以奢求更多。如果帶著一支士氣低迷的部隊去作戰,很可能接陣就直接潰散,根本輪不到施展計略的時候。

況且三好長逸就一定可信嗎?

兩人的習慣有些沖突,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提出質疑的好時機,三好長逸明智地將心底話塞回去,順著對方的思路講道:“通過了這麽多輾轉,敵方想必不會再有太大猶豫,而會果斷出兵西贊岐吧!對面主將是平手汎秀,一定會有這樣的大局眼光。”

筱原長房也點了點頭,答曰:“既然您這麽說,想必不會有錯了。到時候西贊岐的情況得到驗證,對方就會對詐降的使者更加信任,您的計策就能夠見效了。不過在下仍有些困惑,平手汎秀畢竟十分狡詐,也許他會適可而止,見好就收,滿足於對淡路的占據,而不繼續進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