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以不變,應萬變

平手汎秀表現得十分強勢,令年輕的三好長嗣感到無比憤怒和屈辱,以至於無法自控。

然而換個角度看,這副得隴望蜀、欲壑難填的姿態,也讓人覺得,平手汎秀確實是有心插手四國的事務。

他雖然漫天要價,卻並未開出過於誇張的條件,而是留下了討價還價的空間。

割讓贊岐半國當然是對方無法接受的,但若是一至二個郡兩萬石左右的地盤,那倒還可以討論。三好長治或十河存保親自來當人質也不可能,但換成其他幾個未成年的近支子弟,也不是完全無稽。

三好長嗣雖然非常失態,但最終仍未一口拒絕,而是說“帶回去討論”。從這一點上看,最終達成協議的機會不是零。

不管怎麽打折,條約肯定也仍然會不公平,肯定會從三好家身上割下重重一刀。

但另一方面,平手汎秀是織田信長和足利義昭都認可的和泉守護代官,對三好家事務的取次,只要他在議和的文書上簽下名字,就必須予以承認,能帶來至少兩年的和平。

從表面上看,三好家的內部分類是非常激烈的,他們是真的需要這兩年的和平時間,來解決內部問題。至少先要解決,究竟誰說了算的問題。

於是,平手汎秀的四國攻略,就呈現出一種順利到極點的態勢。

試想一下,如果一年之前,剛剛挫敗三好三人眾的逆襲,就立即攻打四國的話,只會三好家中的諸勢力同仇敵愾,團結一致。

但實際上,這一年裏面,織田家的主力在攻略伊勢國,而平手汎秀的注意力則是放在和泉領內的政務上面,沒有表現向四國伸手的意思。這恰好令三好家中的“近畿派”與“四國派”之間的矛盾不斷醞釀升級,引發動亂。最終三好長逸被逼迫隱居,內部紛爭以“四國派”的暫時勝利告終。

因此,這一次大家就能利用敵方陣營的矛盾,輕松愉快地登上四國了……嗎?

雖然作為主將的平手汎秀好像就是這麽想的,但還是有人表示了質疑。

九鬼嘉隆、佐佐成政、平手秀益一齊來到軍帳,稟報說有要事進諫。這三人理論上都不是汎秀的家臣,而是信長派過來幫忙的,以這個立場,方才能對平手汎秀做出一定的制約。

當然,秀益這憊怠貨,明顯是被拉進來湊數的。

作為援兵前來,只是暫時歸於平手指揮下的九鬼嘉隆,是最有資格提出不同看法的。他的話很簡單直接:“監物大人,請允許我這愚笨之人,說句愚笨的看法。雖然事情的各種細節上,暫時看不出疑點,但鄙人總覺得,堂堂三好家該是個勁敵,不至於就這麽簡單的衰落下去。”

這發言毫無理由根據,純粹是出於感性思維,辯無可辯。平手汎秀再怎麽擅長口才,也沒辦法反駁他。

緊接著身份稍低的佐佐成政,以織田家與力的身份補充道:“我以為九鬼殿言之有理,請監物大人三思!聽說三好日向守(長逸)、筱原右京進(長房)都是深具器量的武士,在生死存亡之際,不應該還只顧著內鬥才是。所以依鄙人之見,此事另有蹊蹺。”

平手汎秀沒有對這話做出評價,只是心下有些感慨。

如果是十年前,按雙方自幼的友好關系,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佐佐成政一定會獨自以朋友的身份來質詢的,而不該是今天這樣。

內藏助(佐佐成政)這家夥啊……該說是不近人情呢,還是公而忘私呢?

這麽一走神,平手秀益也不情不願地開了口:“佐佐大人的見解,我是贊同的。三好長逸和筱原長房的眼光不至於這麽短淺。但他們兩個可不是孤家寡人,而是分別都有一幫子屬下的。也許是屬下們的對立情緒過於強烈,導致上位者也沒有辦法呢?”

“這兩人,不會是輕易就被屬下們所裹挾的人。”佐佐成政當即提出反駁,眼神中,對平手秀益的立場有點不悅。

“當然不會‘輕易’被裹挾,但也無法否定這項可能性。”秀益大大咧咧地站著,興味闌珊,滿不在乎,“所以這就是我不想跟你們一起過來的原因,其實……”

“秀益大人,這可不能……”佐佐成政面色冷峻沒再說話,九鬼嘉隆還在做最後努力。

但平手秀益卻堅持要說完:“請等一等!九鬼大人,可以先聽我講嗎?自我入嗣到平手家以來,我就從未見過叔父——不對,是監物大人,他老人家在大局的判斷上出過差錯,而我完全不理解他的分析過程。因此,我已經下定決心,這些復雜問題,便不用在多做考慮,只要緊跟叔父——緊跟監物大人的角度即可。”

以經驗主義來對抗九鬼嘉隆的感性思維,這下子兩邊是都沒詞了。

再加上黑著臉的佐佐成政,三個人一齊沉默地望著平手汎秀,等著主將下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