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2/3頁)

平手汎秀繼續低頭飲茶,靜了片刻,突然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小一郎,你最初來找我,是為了推薦小西行長入仕,對吧?如今忙前忙後這麽些天,可有什麽新的感觸嗎?”

木下小一郎神色為之一正。

他雖然不算機敏,但也絕不蠢笨。這些天下來已經看出對方的欣賞之意。再加上一系列政治手段的運用,也令他不得不佩服。

小一郎當下便做了決斷,向平手汎秀拜了兩拜,肅然道:

“在下愚鈍,一直以為跟在兄長身邊才是對木下家最好的選擇。而今承蒙監物大人不棄,願在您麾下效犬馬之勞,只要學得您一星半點的本事,便足以光大木下家的門楣。”

與此同時小西行長也反應過來,同時跪倒在地表明心跡:

“小人以前覺得侍大將之位唾手可得,如今看來全是年少輕狂,自以為是。現在看來我這點斤兩遠不足建功立業,只望做平手家一小卒,千裏之行,始於足下。”

汎秀點了點頭,正色說到:“如此甚好。你二人皆是可堪雕琢之才,否則我也不會給予耐心。暫且你們就跟在我身邊做事吧!”

兩人一齊伏拜答:“是!”眼中都有欣喜之色。

“小一郎這個名字,未免有些不太正式。日後你就叫作秀長如何?”

“多謝主公賜名。”

木下秀長雖然不解,但逢到這種好事,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接著平手汎秀又放松下來,盯著眼前的茶杯發了一會兒呆,不知在想些什麽,忽而又道:“今日之事嘛,二位肯定都有些不解之處。正好今日有些興致,便講給你們聽聽吧。”

木下秀長與小西行長立即端坐,目不轉睛,豎起耳朵作出聆聽姿態。

“首先你們肯定會疑惑,為什麽我對界町每年一兩萬貫的印花稅毫不動心。表面上的解釋是,界町的勢力太多,背景復雜,需要牽扯的精力太多了。但更深一層講,印花稅的收取,本身就是依賴於強權的。我若緊緊抓住這處收益,那並不能讓自己的政治資本增加,反而會急速消耗以前積攢下的威望和人脈。”

“聽不明白嗎?沒有關系,先有個大概印象吧。這些話,就算是跟隨我多年的河田九郎(長親)或者本多彌八(正信)也未必能真正理解。也許唯有松井(友閑)能有所共鳴。”

“作為一個武家勢力,應該如何介入商業?收取賦稅從中漁利嗎?那只是末節。政權該做的首先是制定規則,其次則是在規則基礎上掌控渠道。當控制了這些之後,利潤只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我需要的是一個穩定有序,流程通透,整體可控的商業體系。‘印花稅’只是這個體系的一個起點,目的不是斂財,而是讓人習慣,在一個開明政權的監控下,按照法規來從事商業活動這件事。”

看著茫然無措,仿佛聽天書一般的木下小一郎和小西行長兩人,平手汎秀覺得略有點寂寞。

這是他結合前世見識和今生境遇所做的最終規劃,但現在世界上可能沒有幾個人能聽懂。不過,或許也正因為面前這幾個人根本聽不懂,他才會大膽直言不諱。

自從知道自己要到和泉國赴任,他就開始仔細考慮了。

從桶狹間,攻略美濃,再到上洛,沿著原有歷史的脈絡,憑借穿越者的金手指,輕松取得了常人不能企及的成就。

但也越來越感覺到,接下來這條路會逐漸走不通的。

至少,“平手汎秀出鎮和泉”就是與原有歷史差距極大的變化,引起的蝴蝶效應難以估量。

比如說,按照“歷史劇情”,接下來應該是幕府和織田交惡,迎來兩次包圍圈。但現在平手汎秀自己就是聯系幕府和織田家的關鍵人物,這讓事情變得復雜起來。

依然按照傳統武士開疆拓土的思路去走,如何保證自己一定就是羽柴、柴田,而不是另一個佐久間信盛呢?

所以他開始回憶起歷史課本上,形而上的那些理論知識。

然後記起,十六世紀,正是世界各地資本主義蓬勃發展的時期。西歐自不必論,扶桑的安土(織田)、桃山(豐臣)政權也有明顯的不同氣象。

但原有歷史上,權力和資本的結合方式是過於粗糙的,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君王個人獨斷,也出現過千宗易被逼自殺這種不和諧的音符。歸根到底,用行政命令來規定商業特權,再把特權發給支持自己的商人,這種做法稍顯生硬。

以武力為背書的金融壟斷資本,才是這個年代最強大的力量。

現在界町已經有了初級的銀行、期貨、貸款等商業活動的雛形,但營業者的信用需要自己靠聲譽來維持,而沒有政權在身後支撐。這就嚴重限制了這些活動的推廣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