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余波

殺敵三千,自損八百。

敵方士卒之眾,不止三萬之眾,而損失的八百精銳,卻都是宿將精卒,純以戰場論,不過慘勝而已。然而取得了今川義元的首級,卻使得織田家名震天下。

自總大將以下,取敵三千級,僅是斬敵侍大將的,就有十四人之多。戰後論功行賞,自是皆大歡喜,唯有會議到了最後,首功的說法出現疑問。

佐佐成政到清州之後,對織田信長轉述了平手汎秀擅自決定的計劃,接下來才有梁田傳遞信息的事情,確保奔襲之前避開了前線諸多軍勢。

見證者除了佐佐之外,還有有望因戰功返回織田家的前田利家,都是足以讓織田信長信任的人。只是當擔任軍奉行的村井貞勝在部將們面前讀出這條記錄的時候,卻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真是奇策啊!”柴田愣了半天之後,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先前我還欲殺之而後快,如今看來,雖然擅自行事,但是功勞足以蓋過過失,主公應該以首功的待遇賞賜!”

話音落地,信長卻只是作閉目養神狀,冷笑不語。

柴田疑惑地環視室內,才發現氣氛不對來。

林佐渡反常地一臉嚴肅地沉默不語,與平手汎秀頗有舊誼的丹羽也是欲言又止,特準進入會議的佐佐想要說什麽,卻覺得不合身份,與他同來的前田利家卻是盡量低著頭,看不見表情。

戰時負責西方和北方警戒的瀧川反倒是首先發話了,所謂旁觀者清,此戰與他關系最淺,就算出言有誤也無甚大礙。

“平手殿真是好算計啊。”瀧川淡淡說到,“若是我軍戰敗,自然也可以把此事推脫掉,安心享受今川家的俸祿吧!”

柴田作恍然狀,其後又皺眉不悅:“彥右(瀧川一益的字)此言恐怕不妥吧!平手家是本家譜代家臣,怎麽能和那些墻頭草一樣的依附勢力混為一談呢?”

若非是與他素來相善的瀧川,以柴田的個性,出言斷然不會如此溫和。

“那平手殿為何不早日報之主公呢?”

“那是彥右你不知道局勢啊,今川家葛山氏元,領軍割斷了清州城東邊的道路,所以才來不及匯報!”

“原來如此,請柴田大人恕罪。”瀧川俯身施了一禮,面色不變,:“然而……平手家的確是譜代家臣不假,不過平手汎秀對主公究竟抱有如何的情緒,恐怕不是柴田大人所能揣測的啊!”

“一益!”柴田忍不住叫出了瀧川的名字,聲調也不自覺高出了幾分,這種失禮的事情,整個尾張恐怕只有他做得出來,“那件事情已經過去許久了,十年以來,甚左何時對織田家不滿過?”

“既然他可以騙過今川,未必不能騙過……”

“混賬!”

信長睜開雙眼,厲色視來,二人連忙跪倒於地。

“此事不是爾等可以議論的。”

聲調不高,卻令兩人汗流浹背。

平手政秀殉義已近十年,卻仍是織田信長心中不可冒犯的逆鱗。

“萬千代以為如何呢?”

萬千代這個名字,是丹羽長秀的幼名,按理不該繼續使用,信長如此稱呼,顯然是表示親近的意思。這份寵信,除卻他之外,也只有池田和被逐出前的前田可以享受了,連自幼侍奉的佐佐都無此“殊榮”。

“這……”

丹羽行事沉穩,在敏感問題上從不輕易表態,但是主君欽點,又不可避開。

“平手殿,應該是忠於本家的。”

什麽叫應該是?就是說有可能不是了?此言看似是為其辯解,但卻包含深意啊!佐佐成政聞言,愈發急切,卻又不敢造次,只能向他嶽父村井貞勝以目示意。

後者立在信長身側,輕笑搖頭,示意無礙,才讓佐佐稍微平靜了一點。

“幹脆一些!”

丹羽做沉思狀,考慮良久,仍是搖搖頭。

“臣不知。主公何不問又左(前田利家)呢!”

“噢?”

信長斜視前田,謔笑了一聲。

“你這頭小犬,又跑過來了啊!”

前田利家卻是如聞仙樂,雙目立即垂下淚來。

“主公……”

“好了!這只愛哭的小犬!不是已經準你回歸了嘛,現在說的是甚左的事情。”信長笑罵一聲,似乎是十分享受這種感覺的。

“是!”

前田精神抖擻,坐直了身子。

“今川義元向他允諾了五千貫知行,以及清州城主的位置。”

“啊?”

初聞此事的柴田,滿面驚駭。

瀧川向他笑了笑,意思似乎是在說:你還堅信他無二心麽?

“但是我已經阻斷了他的投敵之念!”

“噢?”

信長顯出幾分好奇來。

“我在今川軍營四處喊‘平手汎秀’詐降的話,今川家的人不會再信任他了!”

話說完,前田似乎對自己頗為滿意,卻不見身旁的佐佐怒視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