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劍拔弩張(四)

從今川軍進入尾張以來,平手泛秀就命令手下的領民,十五以上,四十以下,每三丁抽一丁,組成一支一百人的巡邏隊,以防不測。又讓家臣不要隨便外出,龜縮在砦子附近。幸而秋收剛剛完畢,糧食十分充足,然而武器和甲胄卻十分缺乏,一百人裏面只有四十人有竹槍之類像樣子的武器,其他人就只能扛著鐮刀鋤頭作戰了。

按照常理思索,有外敵入侵,不管上層是如何考慮,總要召集領內家臣及附屬勢力,組成軍隊——除非家主已經做好投降的打算,不過織田信長怎麽看都不像是會直接投降的人。

但是,幾天以來,平手泛秀都沒有收到任何征集的命令,這只能說明,今川家已經用某種方式切斷了織田家的常規聯絡線。出自個人的目的,他也沒有向清州城逃竄的打算,而是打算堅守在原地,尋找機會。

自己的謀劃,並不能輕易泄漏給屬下知道。所以,團隊中的焦慮氣氛,也隨著時間推移,漸漸升溫。連合子和寧寧,都覺出了危險的氣息。

對於普通的農兵而言,前線的局勢,與他們的生活關系並不算太大——無論在哪個領主之下,都是一樣種田、打仗,不過是稅率不同而已。合戰勝了可以趁機劫掠,運氣好的話,也許一次就能賺到三四年種田的收入;輸了也不過是一哄而散,真正戰死的幾率實在不高。

但是武士卻不一樣。俸祿千貫的一城之主,與窮困潦倒的浪人,差距也不過是一場合戰而已。尤其對於那些難以找到新東家的不知名人物。

……

在今川軍進入尾張後十天,泛秀終於召集起了幾個家臣。會議的時間,依舊是在傍晚。

泛秀端坐在不算寬敞的大廳裏,眼神依次從一眾家臣身上掃過。松井友閑和增田長盛,還有平手季胤這個孩子,在正面戰場上恐怕是無法寄予期望的。河田長親恐怕也未必上過戰場,丸目擅長劍術但未必善於指揮,最終能夠信任的,仍是服部小平太與毛利新助兩人。只能希望,在改變的歷史中,這兩個家夥,仍然能有討取今川義元的好運在身。尤其是服部小平太,在尾張,沒有其他人會給一個籍籍無名的武士十貫以上的俸祿,而他在平手這裏卻可以領到三十貫的知行,無論是利益還是感情上,他都是最有理由效忠的人。

沒有後世熟知的名將與謀士,但卻是一個經過數年了解,足夠完成任務的陣容。

泛秀深吸了一口氣,拿起折扇,下意識地在茶幾上敲了敲。

“尾張的局勢,想必各位已經了然於胸了。今川軍隨時可能進攻,而我們……目前並無應對的實力。與清州城的聯系,亦已經被切斷。”

全場寂靜,沒有人做出驚訝的表情。

“敵坐擁四萬之眾,織田兵卒不過數千,正兵恐怕難以阻擋。今川治部(義元)亦是當世名將,東海第一弓取,智取亦非易事。”

雖然是十分喪氣的話,但是出自平手泛秀,倒也沒有人會去反駁。

“如此境地之下,我已不知該何去何從,諸位有何打算,盡可道來,切勿顧忌。”

漸漸有人聽出不對來,松井、河田這些敏銳的家夥,已然微微色變。

這一番話聽上去,並不像是戰前的動員,反倒更類似投降的聲明啊!

亂世中,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所謂良禽擇木,改換門庭,雖不鮮見,但卻畢竟不是光彩的事情,更何況平手家乃是織田譜代之臣,平手政秀還是信長的老師……

“勝負之勢,恐怕尚不明朗吧?”河田長親憋了半天,只說出這麽一句不高明的話來。而素來高深莫測的松井友閑,也不免緊緊皺起眉頭。

泛秀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向窗口走了幾步。

“二十裏之外,已經可以見到行伍出沒,敵人隨時可能出現在城下,我們選擇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原先還聽不明白的人,此時也了解的泛秀話中的含義。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人再說話了。

此處的家臣,或是外鄉之客,或是出身低賤,與織田家沒有太多利益關系。如果泛秀要倒戈的話,他們自然唯其馬首是瞻。只有一人是個例外……

“哥……殿下你難道想要向今川……”

平手辰之助季胤,在泛秀和平手本家日益疏遠的時候,他卻獨自跑到了泛秀這邊,要做他的家臣。不知道該說他獨具慧眼,還是知道些什麽內幕呢?

相比起穿越者奪舍附身的泛秀,他顯然更有譜代家臣的自覺。這種忠心是值得褒獎的,但卻不是現在泛秀需要的東西。

泛秀直視著季胤,後者亦毫不退縮地與之對視。

“監物殿,一生都是效忠於織田家的啊!”季胤聲色俱全,似乎是在企圖感動泛秀。

泛秀心裏動了一動,不過神色卻是絲毫未變。他轉身側對著季胤,語氣十分堅決:“先父更希望的,是平手氏能夠延續下去,發揚光大,萬世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