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劍拔弩張(一)

品野城在春日井郡東部,而織田家治所清洲城也在春日井郡之內——更重要的是,汎秀目前所在的沖村,亦處於此郡之中,離品野城只有三十裏距離,如果行軍速度快的話,不到一天的路程。若是今川軍乘勝向西追擊的話……

一天時間,最多可以征調起七八十人的民兵,以這座破舊土砦的防禦力,只要對方有三四百人的軍隊開到城門前,城內的人——包括平手汎秀在內,就只剩下殉職和投降兩條路可走了。

這種情況下,果然還是無法淡定啊……

此時乃是永祿二年九月下旬,東海一帶已經開始秋收。根據分析,今川家大軍進犯,也就是歷史上的桶狹間發生,應該是明年的事情。後世的遊戲玩家看歷史,目光都只盯著在那次神奇的夜襲,有多少人會關注此前的小動作呢?

汎秀微微俯身去檢折扇,卻見到毛利和服部兩人驚惶不已的神情。

若是指揮官先亂,下面的人就只會更加無措。

一念至此,汎秀心中頓時湧出一點責任感。

再想起來合子腹中三個月的嬰兒,這點責任感立即被放大十倍。

於是終於回過神來。

“這折扇上的漆太多了,稍不留神就會手滑啊。”汎秀輕輕一笑,“小藤太去把眾人召集過來,至於新助——還知道什麽詳細情況嗎?”

服部小藤太下拜領命,轉身而去。毛利新助則是整了整衣襟,才上前答話。

“據說,昨夜今川家派遣了品野城以前的城主松平家次帶著三百人,夜渡矢作川,奔襲到城邊,然後松平家次聯系他在城中的舊部打開了城門……”

昨夜?現在時間已經接近了傍晚。況且只有三百人,看來對方暫時不會有乘勝追擊的想法。汎秀松了一口氣,繼續問道:

“那你是從何處得知此事的?”

“消息已經開始在本家傳播了,是聽以前的同僚說的……”

“已經傳遍了?是怎麽樣的消息?”

“據說今川家已經聚集了四五萬的兵力,一個月之內就會攻擊尾張!”

這個絕對是謠言。

汎秀搖頭不語,卻也沒有想要辟謠的意思。

未幾,呆在城中的人紛紛跑了過來。

服部小平太勢利之後就低頭跪坐在一側,臉上滿是嚴峻的神色。

接著進來的是丸目長惠,他倒是沒有絲毫的緊張,反而是充滿期待,頗有幾分躍躍欲試的樣子。

只有河田長親、增田長盛還有平手秀胤,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驚惶恐懼。

保持著淡定步伐的松井友閑,理所當然落在最後面。

在這種情況下,既沒有寒暄的必要,更沒有說場面話的心情,平手汎秀只是開門見山地翻開了桌上的尾張地圖。

“最新的戰況,諸君都已經知道了吧。”

此言一出,好不容易才靜下來的家臣們又不免喧鬧了幾句,除了松井友閑和丸目長惠之外,其他人都在交頭接耳。

汎秀見狀,也並不惱怒,只是揮了揮折扇,輕輕一笑。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沒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稍易的強大精神力,不過經歷過無數事件之後,總算是學會了迅速從驚愕中蘇醒過來,而不會沉溺在慌亂的心境裏患得患失。

“還沒有開戰,已經被嚇破膽子了麽?”汎秀起身環視眾人,嗓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度。

“殿下!”服部小平太突然出列答道,“為君死戰,正是我等武士的本分!”

死戰是本分麽?雖然忠心可嘉,不過戰前說這些不算吉利啊。

“我願隨大哥一起,為殿下效死!”小藤太也忍不住跑過來搭話。

這兩個家夥啊……汎秀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惱火。

“毛利良勝……亦隨殿下死戰。”第三個表現忠心的人出現了,不過汎秀卻覺得這句話明顯有些言不由衷的味道,看來忠誠度還是比不了最開始的兩個家臣啊。

“殿下若需要突圍,只需帶上丸目藏人佐即可。”丸目長惠的回答,顯示出極強的自信,不過顯然,他也不看好織田家能夠取勝。

“兄長大人。”汎秀的堂弟,平手秀胤,以一門的禮節走上前,問到:“本家與駿河今川交戰多年,向來只是互有勝負。這一次,傳說今川聚集了數萬大軍,大概也只是流言吧!”

“是否是流言,可以派人去探察。不過,今川家在半年內大舉進犯尾張,卻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對面響起不自覺吸氣的聲音。這位年輕的殿下,雖然年齡還不到二十,但見識和談吐,遠遠超過同時代的人。

任何時代和地點,人類都不缺少空談者,那些事前完全不能作出正確預料,只在事後誇誇其談的評論家,歷來是被嘲笑的對象。但是,在事先就能作出理據的推斷,並且靈驗的人,往往就會被信任、崇拜,甚至迷信和神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