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家事

年初最重要的一趟,就是前往清州拜望信長了。有鑒於這位殿下的脾性,出發之前也是做足了各方面的準備。

進城送上了賀禮,說了幾句“武運昌隆”之類的廢話,信長就迫不及待地談及了正事。

“今年的目標就是巖倉城,你有什麽看法?”

這個問題並不算偏,尚在準備之內。

“巖倉的實力早就不如本家,又有去年的大敗,現在不過是仰仗堅城和地利來苟延殘喘,用一年的時間來攻略,是綽綽有余的。”

聽了這句大而化之的空話,信長面露不豫之色,汎秀恍然不覺,繼續說道:

“然而現在的巖倉,還可以招募士卒三千,若是籠城死守,亦十分麻煩。況且美濃的齋藤不會坐視本家攻城,犬山城的織田信清,也是心懷鬼胎。”

“那應該如何?”信長目光炯炯。

汎秀微一躬身,緩緩開口:

“本家可取遠交近攻之策。犬山城名義上還是本家的臣從,也不敢公然反叛。織田信清目光短淺,只要許諾攻下巖倉城之後,賜予黑田城附近的五千貫土地(大約一萬五千石),他就會站在本家這一邊。”

“黑田城五千貫?”

“是。”汎秀勸道,“這片土地毗鄰美濃,即使收歸治下,也會不斷受到騷擾,倒不如讓給織田信清。他自以為得了便宜,卻充當了本家守衛北方的門戶。”

信長掃了汎秀一眼,忽而大笑起來。

“竟是與我不謀而合,果然不愧是吾之奉孝!”他指向桌面上的地圖,“我準備給他的是一之宮城和宮後城附近的八千貫土地。看來甚左還是比我吝嗇得多啊。”

“殿下英明。”汎秀躬身,隨意奉承了一句。

“那美濃的齋藤家,又該如何處置呢?”信長復又問道。

“據說齋藤義龍強撐這身體上洛之後,舊病復發,想必是無力親自領兵的吧!”

信長皺眉不悅:“市井流言,如何能信?”

汎秀道:“枳句來巢,空穴來風,市井之言,亦可蠱惑於人。齋藤義龍只有一子,尚未元服,殿下可在美濃散布其不久於人世的傳言,又派人暗地與齋藤家的一門眾和重臣聯絡,如此美濃人心必亂。”

“這倒是值得嘗試的辦法。”信長點了點頭,“那應該派誰去呢?”

“出使犬山城的人選,非丹羽殿莫屬。散布的謠言的工作交給瀧川殿,而聯絡美濃重臣,可以讓森(可成)、金森(長近)、蜂屋(賴隆)這幾位負責。”汎秀答道。

信長掃了汎秀一眼,有些詫異:“只是出謀劃策的話,可沒辦法算成是你的功績啊。”

“鞠躬盡瘁乃臣子的本分,不敢妄求賞賜……”汎秀義正詞嚴地回答。

“好了!”信長不耐煩地揮揮手,“那麽打下巖倉之後,檢地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多謝殿下。”汎秀神色不變,躬身。

“你退下吧……”信長漫不經心地揮揮手,突然又直起身來,“等等,這次沒忘了給阿犬帶禮物過來吧!”

“是。”

汎秀退到室外,從隨行的平手季胤手裏接過包袱。

裏面是一套小巧的梳妝鏡,是委托玉越三十郎從近畿的南蠻商人那裏買過來的。這種用水銀和錫膜制成的鏡子,在此時的日本,還是相當稀奇的事物。

饒是如此,信長也只是稍微點了點頭。

“算是你有心了。阿犬明年就滿十三了,到時候你就娶她為妻吧。”

“是。”汎秀伏身答話,心下卻泛出復雜的味道。

自己一半的家事,就這樣塵埃落定了。

剩下另一半,也應該早日處理了。

“畢竟你現在也有身份的人,老是出入鯨屋也不合適……”信長起先是調笑的語氣,而後卻是肅然,“不過只有正室嫡子才是武家延續的根本,這一點需要謹記!”

什麽叫“老是出入鯨屋”……汎秀臉部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

一個女子無名無分地跟著男人,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

合子這個姑娘……到底是抱著怎樣的想法呢?

感情——與其說是男女之間的吸引,不如說是自下而上的仰慕,這個因素或許存在,但不可能是決定性的。

汎秀回了家,把她單獨叫到房間。

少女有些詫異,但什麽都沒有問,只是安靜地跪坐在一旁。

該怎麽開口呢?

汎秀的目光,停在合子的臉上。

雖然是久經風雨,但畢竟只是十五六歲的少艾,目光和面容,依舊是純真無邪,實在不像是個有心計的女子啊。

“都已經半年了,卻還顧不上你的事情,實在是我的疏忽。”汎秀如此輕嘆了一句。

合子的神色,立即黯然下來。

“大人事務繁忙……”少女的聲音,細弱蚊蚋。

“我記得令尊的苗字,是叫做吉野。不知與駿河的吉野氏如何稱呼呢?”最終還是決定,由身世開始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