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態度

“大概只是個巧合吧……”增田長盛低頭輕聲說了一句。

“巧合?如此的巧合,未免太過分了!”服部春安忍不住皺眉抱怨,增田的那句話,顯然被他忽略了。反倒是剛剛受了罰的秀安一言不發。

汎秀端坐無語,面色如常。

“家兄年漸長而無子,能夠有人繼承家業,也不是一件壞事啊!”

只輕輕說了一句,又回復到沉靜如水的表情,頷首沉思。

增田與服部對視了一眼,各找了個理由退下,而松井友閑閉目合十,又念起了佛偈,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友閑……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凡世往往被諸色諸相掩蓋,親眼所見也未必就是真相,更何況並非親眼所見呢?”

汎秀擡頭盯著松井,沉默不語。

如果說是刻意為之的話,卻也不像,畢竟平手久秀這個人,並不是一個果斷和具有魄力的武士。況且,目前兄弟之間的關系,只是有所猜忌,而並非明顯對立,似乎用不上這樣的手段。

松井友閑這個人……是否可以與之交心呢?

在家臣之中,服部春安出仕的時間最長,背景也最單純,忠心不成問題,但他只是個勇將之才,並不足以商議大事。

而增田長盛,本身出自村井貞勝的奉行眾,又與志賀城的久秀交往過密,並不能全然相信。

松井友閑已年近而立,閱歷和見識,都是十分優秀的,為人則是悲天憫人,寡言無欲,一心信奉律宗。

賢士與忠臣,二者並不能劃等號,不過,通過適當的方法,前者很容易向後者慢慢轉變。

“看來,是有人在其中引導了。”

汎秀如是說到。如此的直白的措辭,等於把對方當作推心置腹之人,這在兩人的交談之中,還是第一次。

松井的眼中微微顯出一絲訝色,一閃即過。

“或許正是久秀大人身邊的一門眾。”

久秀的一門,自然也是汎秀的親戚,當面誹議,毫不避諱,亦是自認心腹的表現,恰好回應汎秀剛才的試探。

汎秀緩緩側目,點了點頭。

“且不論我是否想要去爭奪那志賀城一千四百貫的知行……就算我確有此意,對那些叔伯兄弟,也並無損傷啊。”

“殿下此言差矣。”

松井面沉如水,言語卻突然變得犀利起來。

“何解?”

汎秀不自覺皺起眉頭。

“恕臣直言,久秀大人,乃是中庸而溫和的人,而殿下卻是……”

“如何?”

“外混沌而內明辨,外平順而內剛毅。大音稀聲,因而有些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這可並不是什麽好話啊。”

“世人所見所慕的,多是小仁,而殿下所具備的,卻是大仁。”

“噢?友閑何時也學會諂媚逢迎了?”

“這並非是奉迎。久秀大人雖然心懷悲憫,卻一葉障目,恩德只及左右,而殿下的仁義,卻可以及於天地。”

“仁義?”

“減免傷者賦稅,只此一條,在尾張已是獨一無二。”

“原來如此……”汎秀不禁莞爾,“還是切入正題吧。”

“是。”松井應了一聲,卻並不立即開口,沉思片刻,像是在措辭,“殿下啊,昔日臣在商屋中擔任手代的時候,曾遇到許多的番頭。多數的手代,都希望能在溫和但卻有些糊塗的番頭手下工作。”

“此乃人之常情。”汎秀點了點頭。“但只是親疏有別,尚不至於對立吧?”

“殿下明鑒。”松井睜開眼睛,“但若是手代犯下過嚴重的過錯呢?那他就只能盡量維持同番頭之間的關系,並且盡力阻止總店派出新的番頭來……”

汎秀又沉默了一陣。

莫非真的是有平手氏的人犯下什麽過錯,擔心受到處罰,才會有如此舉動?眼下也只能是猜測而已了。

“然而此事,終究還是需要上總(織田信長)決斷啊。”

“上總大殿的心思,臣不敢妄加猜度。”

“是不敢而不是不能,那麽是說友閑心中已有明辨了?”

“這……臣未曾見過大殿,只是聽聞上總行事異於常人。”

“的確啊……我方才思索,上總雖然責罰了我與一益兩人,但卻未必不喜歡那個少年。只要有一個近臣,對上總說‘瀧川家的慶次郎,性情頗類似主公,若只做一個陪臣未免太可惜’,又或者‘平手家千貫地產,落在庸才手中,實在浪費,不如讓別家的青年俊才繼承’,那麽家兄的請求,多半就會獲準。”

“這個近臣,莫非是林美作的族人?”松井突然有了幾分憂慮之色。

“或許吧!也可能是受了賄賂的小姓,這並不重要。”汎秀面上有些蕭瑟,“可惜我還在禁足之中……友閑,你帶些禮金去清州,以我的名義拜訪上總的親侍,請他們為家兄美言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