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名奉行(第2/2頁)

時日近午,天色卻陰沉下來,還漸漸起了風。

汎秀身子剛健,並不懼寒,服部春安更不用提。只是眼角所及,卻見到合子姑娘雙肩瑟瑟。

於是心念一轉,輕聲喚道身旁的小沙彌。

“小師傅去取件袈裟來吧!”

小沙彌雖然不知所謂,卻也不敢不聽武士老爺的吩咐,立即就從屋裏提出一件紅色的袈裟。

汎秀伸手接過來,起身將袈裟披在合子身上。少女雙肩一振,似是要掙紮,卻終究沒有動作。

“多謝大人。”少女雙腮飛霞,垂目斂眉,聲音細弱蚊蚋,幾不可聞。

果然……

汎秀退回來坐定,突然又覺得自己太過無聊,搖頭苦笑了一笑。

又接著欣賞了兩刻鐘的坐禪,那松井友閑才終於緩過神來。

合子連忙走上前去,與他解釋一番。

村井聽了數語,輕輕一點頭,上前與汎秀見禮。

“不知平手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累及大人在這冰天雪地……恕罪,恕罪。”

“見了先生坐禪,勝讀十年經文,縱是刀山火海,也是該等下去的。”汎秀言語雖然客氣,卻也只欠了欠身,並不施全禮。所謂的禮數,也要符合雙方的身份,倘若太過分卑謙,反倒不妥。

“豈敢,豈敢,昨夜月朗星稀,有真人西行之相,卻不曾想是大人親至。”此句吹捧不著邊際,卻也是引了經典的。

“如此,可謂賓主相宜,你我也不需矯情了!”汎秀撫掌笑。

松井也是一笑,低頭應了一聲,突然悠然一嘆。

“大人書卷風流,曾不減監物殿當年啊。”

“噢?友閑先生亦是先父舊識?”

“在下惶恐。監物殿淵渟嶽峙,高山仰止,友閑不過適逢其會,舊識二字,誠不敢當。”松井拱手道,神色敬而不諂。

“先生太客氣了。”汎秀欠了欠身,以平手政秀在尾張的地位,倒是無需太過謙虛。

“在下有一柄折扇,正是監物殿題字,一直視若珍寶。”

“噢?”汎秀不禁擡頭,只見松井眼神坦然,不似作偽。

隨著他走入室內,見了那份置於璋盒中的扇子,映入眼簾的是幾行熟悉的漢字書法。

“的確是先父筆跡,先生有心了。”縱然明知對方是刻意示好,汎秀也不禁有些動容。

“昔日每逢寺社茶會,雖各為其主,我等清州人士亦是對監物殿神往不已,可惜……監物殿一去,尾張頓失三分風雅。”

攀談良久,兩人仍是不急於商議正事,反是海闊天空,無所不談。

汎秀有數百年後的見識,又兼承自政秀的家學,自是淵博不提,然而那松井友閑並非武家出身,卻也是博覽群書,加之十數年經商的閱歷,談及人情世故,更是別具一格。

可惜自己最大的優勢,在這種情形下難以發揮,無從展示出令對方折服的東西。不過相談甚宴,也總算是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一念至此,突然就開始患得患失。斟酌了再三,才終究道出意思。

“友閑先生梅妻鶴子,悠然自得,的確令人羨慕,只是不知,日後有所打算呢?”汎秀突然問道。

“日後?”松井微有些驚詫,“在下年已蹉跎……”

蹉跎?即使在這個平均壽命只有四五十的時代,而立之年也不算老吧?汎秀心下暗笑,面色卻是毅然:“而立之年,比之甘羅已蹉跎,比之太公猶年少。先生春秋正盛,正值建功立業之年,何出此言?”

春秋正盛,建功立業。

聽了這兩句話,松井總算是明白了汎秀的意思,面上的異色卻愈發濃厚,“在下區區一介商賈,百無一用,進不能斬將奪旗,退不能運籌帷幄……”

“君不聞‘上兵伐謀’?知兵事者,固然百裏挑一,知民事者,才是萬中無一啊。”

松井適才微微動容。

“難道先生定要汎秀效仿漢昭烈帝三顧之禮?”汎秀笑道。

見了對方的表情,只覺得目的已經達到,於是不再贅言,反而起身,準備告辭。

“大人留步!”村井卻跟出來兩步。

“先生還有何見教?”

村井撫了撫腕上的佛珠,沉下頭去。

“雖然只是初見,卻也足以見出,平手大人是言出必行的人,在下又何須故作矜持呢?”

“先生的意思是……”

居然是一步到位?這倒真是意外之喜。

“如此,一切就拜托平手大人了。”松井深吸了一口氣,下拜道,再起身時,已是一臉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