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公事與私事

得此能人相助,原本復雜的問題立即變得清晰明了。

松井友閑聽聞了汎秀所述,只消幾日,就擬出具體的章程。

第一,領內鹽、鐵、武具、馬匹,皆由大名所指定的禦用商人經營,不得私下交易。米糧,茶葉、釀酒的經營權,則日後再行收回。

第二,在清州、那古野等城下開設樂市,由奉行直接管轄,免收座錢和座役,只按交易成額收取稅錢。

第三,徹查領內土倉和酒屋,限制土倉的數量和利息的上限,同時承諾不發布“德政令”(即免除領民貸款的法令)。

……

“如此,大人的目的可以實現,而津島和熱田的座頭,也未必會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了。”

松井友閑撣去衣袖上的灰塵,雙手合十,向汎秀呈上了書寫完畢的狀紙。他雖然答應出山幫忙,卻以“無功不受祿”為由不肯收下俸祿,自然也算不上汎秀的家臣,故而只稱汎秀是“大人”而非“殿下”。

“既然是友閑的手筆,自然不在話下。”汎秀伸手接了過來,並不細看,只掃了幾眼,卻想起別的事來。

幾日間的交談下來,二人已頗有了幾分交情,即使詢及私事,也不算是唐突了。

“據聞……友閑離職賦閑,乃是因為惻隱之心?”

汎秀貌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松井沉默了片刻,雙手合十,答了一句:“在下信奉的,乃是鑒真法師的。”

律宗?汎秀面露恍然之色。

佛教自傳到日本之後,發展極為迅速,分散成許多不同的流派,其中大半只精研禪道,並無嚴格的清規戒律。日蓮宗、凈土宗之類,甚至為了促進轉播而大幅地簡化教義,廢除清規。而律宗和臨濟宗,則被認為是恪守戒律的兩個宗派,也難怪當日造訪的時候,見到他坐在風雪之中獨自打坐了。

……

準備妥當之後,就帶著人去了清州城,晉見織田信長。

“何事?”心情正常的情況下,這位上總大人從來都是不喜歡廢話的,初次見面的人,經常誤以為他是心緒不佳。

汎秀早已熟悉,自是不以為意。

“是樂市令。”

“噢?”信長側首瞟過來,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嘴角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容。

“是。”汎秀欠了欠身,答道,“尾張尚未一統,所以檢地之策,只能展緩執行,但國內的通商要地,津島、熱田、清州皆已在本家治下,足以推行樂市之令。”

信長沉默不語,盯著汎秀,突然冷笑了一聲。

“那就說吧!”

汎秀有些驚疑,但神色依舊保持如常,拿出了書狀,逐一稟報。

考慮到對方的性格,盡量簡化了言辭,但信長只聽了一半,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這些事情與吉兵衛(村井貞勝)商量就夠了,難道還需要我一一過問嗎?”

“……是。”

汎秀怔了一瞬,隨即伏身施了一禮,退後了幾步。

突然遇到這種無名火氣,的確是很難讓人高興得起來。然而,對方的身份擺在那裏,即使有何不滿,也只能暫且忍下。

“是哪家商人送來的?”

商人?

唯一有過來往的商人,玉越三十郎,交易卻是在三河達成,信長的耳目,還不至於遠到那裏。

那麽,他說的是……

“臣,不知殿下所言何事。”面對信長這種喜怒無常的人,與其試圖猜測他的心思,倒不如開門見山。

短暫的沉默。

然後突然一陣風聲,只覺得肩上一疼。

信長把折扇扔到汎秀身上。

“那個女人是怎麽回事?”

……說的是合子?

“連我信長這種人,都是在娶妻之後才納了三房側室。現在這樣的身份,你就想要花天酒地了嗎?”

原來讓他不滿的是這件事……汎秀稍微寬了寬心。

“此人只是一家商人的聯絡人……”

“聯絡人?”信長揚了揚眉,顯然是不信的。

“是一家具足屋,商人的名字叫做玉越。”汎秀佯作未見信長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那一家商人雖然已有百年的資歷,卻在尾張沒有什麽勢力,易於控制……若是要設置新市的話,勢必就需要這些缺乏背景的新商人,取代根深蒂固的商人座……”

說起了正事,信長的注意力也漸漸被吸引過來。

“那數十年之後,這些新興的商人,豈不是又變成了尾大不掉的勢力?”

話語被導入設想的軌道,汎秀於是應付自如。

“數十年之後,殿下已經坐擁十數國領地,即使頒布廢座的法令,那些商人也不敢造次。”

信長皺眉沉思了一會兒,最終點了點頭。

到了這個時候,汎秀才拿出玉越屋準備的禮品,即“唐物築紫肩沖”以及繪著十二生肖的高麗茶碗。

對方果然眼前一亮,愛不釋手。十二只高麗茶碗雖然用心奇巧但也算不上稀奇,而築紫肩沖,卻是他手上第一件唐物茶器(也就是來自中國的茶器)。